程睿賢鄭重起立,回答說:“是,主席,希顏在電台在,決不辜負主席重任!”
“好吧。”劉文輝抖了抖斜在肩上的將校呢大衣,在程睿賢夫婦送行下,跨出了11號公館。
劉文輝來到武侯祠,已經是掌燈時分。祠內祠外正在忙碌。團部和軍官們正在商討作戰方案。幾個參謀伏在攤開的作戰地圖上勾畫座標。團長董旭坤也是個跟隨劉文輝多年的忠誠部下。他已經安頓好中共地下黨撤入武侯祠的電台和人員,以及民主人士。
董團長口齒清楚地向他彙報,劉文輝聆聽著,不時打斷,複問一兩個還不清楚的細節問題。直到他認為萬無一失了,才掐掉煙頭,以將帥們特有的姿態和政治家特有的表情緩緩起立,對團部的軍官們道:
“本座再重申一遍:我們的使命,是正義和神聖的。軍直屬團任務:掩護中共地下工作人員、民主人士和通訊電台,保護華西壩廣播電台與四川、華西兩大學,可能時搶救被軍統拘禁的地下朋友,視其戰局,配合友軍作戰!不得有誤!”
“是!”團部裏一片響亮的回答。
劉文輝掃視,見軍官們精神抖擻,便輕輕地揚揚手,不緊不慢跨出團部,邁著舒緩的步子穿過青磚鋪砌的幽靜小徑,來到了武侯祠深處的諸葛亮殿,獨自沉吟。
古往今來,凡是善於用兵和真正懂得用兵之道的並不好戰。諸葛亮早一千多年如此,後一千多年的景況照樣如此。如今,大軍蜂湧,能否采取分化瓦解的戰術,使胡宗南大軍不打自潰?
“報告!鄧長官來電:請主席立刻回府。”
劉文輝從沉吟中轉身,邁出幾步,又停下了:
“董團長!”
“軍座……”
“從今夜起,不準與11號擅作聯係!”
道畢,劉文輝吃力地跨進了座車。
劉文輝來到鄧公館時,鄧錫侯已經檢查完九十五軍的布防、裝備、物資等準備工作情況返回了。為了談話方便,二人又乘坐各自的轎車,一道駛出通惠門,來到了鄧錫侯的西郊別墅——康莊。
“康莊”位於城外西郊的百花潭,與護城河左側的青羊宮和右側的古城牆遙遙相望,中間隔著錦江,從十二橋流下的河水注入錦江,與錦江的河水彙為一體,緩慢地旋出一個如花的大潭來,波光粼粼,夜風淒淒地掠過古城牆,象是對兩位將士的渴望和哀求。
鄧錫侯帶著典型的四川方言嗡聲大氣地說:“你準備啥時候發難?”
“還說不準。”劉文輝攏攏大衣,“情況對我們既有利、又無益!”
“何以見得?”
劉文輝緩慢踱步:“老頭子飛蓉,意在決戰,但挑大梁的隻有胡宗南,所以他必須隱忍前嫌,拉攏你我陪他殉戰。但是,胡宗南這家夥卻又咬住我劉自乾老是不放。從民國16年起,他在戰場上與共黨多次較量,這一戰結果如何?他非常清楚。他要攻破西康退兵滇西,沒有老頭子的批準不行;而他在老頭子眼裏又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老頭子要決戰沒有他,也不行。”他不無擔憂,“萬一老頭子來最後一手,你我的計劃,就雞飛蛋打羅!”
鄧錫侯將半節煙蒂一摔:“那就趁老頭子立足未穩,先幹他龜兒子一家夥!”
劉文輝停住了,目光在空中劃了個問號:“與胡宗南40萬大軍硬碰硬?”“開玩笑吧?老兄!”他停頓少頃,邁著步子來到了河堤下麵的緩坡處,接過侍衛官手中的望遠鏡,望著錦江河西麵,望著古城牆下麵的哨兵的星火,“你我隻有兩軍人,一在西,一在南,仲山(潘文華)的力量又如此單薄,”他放下望遠鏡,沉著地說:“周恩來將軍明確電示:大軍行將西征,但不宜過早行動,免遭不必要損失。你我今日不僅僅是脫離黨國的問題,一要打亂決戰,二要保住成都,三要拖住胡宗南主力!劉、賀的到來還需半月,倘若先前就全軍覆沒,發難起事,不就顯得狗屁不值了麼!”
“那,依你之見呢?”
“隻有以不變應萬變了!這段時間,你附胡,我順蔣,一個唱花臉,一個唱小旦,使他們在扯皮中磨掉這段黃金時間。這樣一來,老頭子和胡宗南,一時半時就……”
夜深了,錦水河拂起了更深的涼意。雖然是康莊,但也難保在這個黑咕隆冬的子夜裏不鑽出個什麼來。劉文輝走出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晉康兄,北校場會議你附胡為上,切莫和胡宗南頂牛啊!”
傍晚時分,劉文輝乘坐著轎車出了玉沙街公館,向駐南郊武侯祠的二十四軍董旭坤團飛速駛去。車到皇城,天色漸暗,劉文輝忽然想起了什麼,急令車子轉彎,從東城根街鑽出桂花巷來到省城寬巷子11號。11號公館裏劉文輝的軍部駐蓉電台和西康省省府駐蓉電台所在地,台長程睿賢跟隨了他多年。劉文輝下得車來,程睿賢和夫人一道將劉文輝迎進公館的中式客廳。
程夫人親自為劉文輝沏上龍井,劉文輝頗具儒將風度地欠欠身子,爾後,簡潔地詢問了電台工作、人員調配和秘密準備情況,繼後,將程睿賢喚入機要辦公室,清臒的臉上,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發人心悸的沉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