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軍在大規模向成都撤退。沿成渝公路長江兩岸……
已經不分晝和夜了,到處是兵潰如山倒的混亂場麵。
劉、賀大軍從三麵傾壓過來,川西一片慌亂,國軍處於空前的絕望之中。
成都不外在戰前的靜謐之中。
時近12點正,胡宗南帶著總司令部的隨員們來到昭覺寺第三軍臨時軍部,登上一座小山,極目遠望。渾重的鳳凰山連綿起伏,一望無垠的麥綠連接著村落、溝壑。蜿蜒的成彭公路,伸向了鄧錫侯的九十五軍防地。太陽懶洋洋地照著昭覺寺前庭那古木蒼黃的壩子。胡宗南有些發熱,脫去狐皮手套,搖著他黑胖黑胖的身子跨了幾步,氣派非凡地抬手一指:“盛軍長,那裏的布防怎麼樣啦?”
“總座,那裏布防了兩個團,與九十五團半裏之距。隻要鄧錫侯膽敢妄動……”
“亂彈琴!撤一個團到鳳凰山機場,剩下的,後退五公裏!”
“總座……”
“我說你老弟還得學著一些!不要老是殺啊,殺啊,危機不在成都,而是西康!”
他邁開大步,將細白的手套往參謀那裏一甩:“九十五軍算得了什麼,能把我40萬大軍拱翻?倘若劉文輝紮下口子,共軍一到……”
盛文不言語了。他深知胡宗南計謀多端。胡宗南“二闖林園”傳為佳話,但是,老頭子不采納胡宗南計劃,又使朝野上下感歎紛紛。胡宗南麵色陰鬱,跨進了軍部大殿。
第三軍軍部設在昭覺寺東大殿內,西大堂為機要室,東大堂為參謀處、副官處、作戰處;正堂上,佛星高照,香霧嫋嫋,如來佛俯瞰著堂前的十萬分之一作戰地圖和大型軍事會議桌。軍參謀長等高級將領均已到齊,胡宗南視察一二,便開始了漢中撤退的第一次軍事會議。會議隻進行了一刻鍾。指令:第三軍抽調一批中堅骨幹進入市區加強工作;駐駟馬橋、八裏莊一線部隊,加強市區安全,監控劉文輝二十四軍駐蓉部隊……但沒有他的命令,不準擅作主張。會議結束後,胡宗南在盛文以及第三軍參謀長、名師師長的陪同下,急急地駛向鳳凰山機場。
鳳凰山位於成都北郊成彭公路和川陝公路之間。機場就坐落在鳳凰山腹地的山坳之中,停放著“美齡號”、“泰山號”以及一、二十架各院、部專機。胡宗南用心可謂良苦,這裏對成彭公路威脅更大,將騎兵一O五團調往這裏,既使老頭子放心他在“精誠團結”,又使鄧錫侯也無懈可擊:因為這裏是機場嘛,哪能不駐上一兩團精銳?
胡宗南來到機場的時候,駐紮在機場和附近山頭的部隊長官全部迎臨。胡宗南一一地檢查著機場的防衛情況,聽取著各部長官背書般的彙報,看著“美齡號”幾個駭然大字和附近山頭零亂的一片。
“何部負責山頭防衛?”
“報告胡總司令,”憲兵團長報告,“憲兵司令部混編一二O九營和一O八三營。”
胡宗南繃緊的臉,變得象風暴前漫天的濃雲陰鬱可怖。幾小時前,蔣介石座機到達這裏,他當然是迎接者的首位。蔣介石走下飛機的第一句話,就是防務情況。但是,憲兵司令部非他管轄。他壓抑著內心的憤怒對憲兵團長道:
“好吧,你部執行機場內衛,山頭陣地,交給第三軍騎兵團!”他迎風遠眺,目不旁視,“換防一事,由本座負責交涉!”
憲兵團長不敢違抗,挺胸立正後下去。
見憲兵團長遠去了,胡宗南扭動著脖子猛一回頭:“龍團長!”
“到!”
一股勁風將將校呢大衣呼呼吹起,身旁的參謀急忙為胡宗南拉住大衣。胡宗南屹然不動,整個麵部呈現出刀子般的鋒利:
“你部立刻加固101、105、108號陣地,掃清101號陣前障礙,嚴密監控成彭公路,不論什麼人……”
忽地,山岩裏撲騰騰飛出隻野雞,胡宗南打住話頭,接過手槍“當”地一聲。
“看見了吧,連鳥都不準給我放過!”
“是!”騎兵團長回答。
胡宗南憂慮重重地下了山崗。西邊的天際,傳來隱隱雷聲。
傍晚時分,劉文輝乘坐著轎車出了玉沙街公館,向駐南郊武侯祠的二十四軍董旭坤團飛速駛去。車到皇城,天色漸暗,劉文輝忽然想起了什麼,急令車子轉彎,從東城根街鑽出桂花巷來到省城寬巷子11號。11號公館裏劉文輝的軍部駐蓉電台和西康省省府駐蓉電台所在地,台長程睿賢跟隨了他多年。劉文輝下得車來,程睿賢和夫人一道將劉文輝迎進公館的中式客廳。
程夫人親自為劉文輝沏上龍井,劉文輝頗具儒將風度地欠欠身子,爾後,簡潔地詢問了電台工作、人員調配和秘密準備情況,繼後,將程睿賢喚入機要辦公室,清臒的臉上,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發人心悸的沉鬱。
“情況變化很大,你知道麼,老頭子上午已飛抵成都。”
“噢?”
“眼下你的任務是:切斷與本座專線聯係,關閉一切密碼、監視將軍衙門和娘娘廟之行動跡象,切勿讓北校場聞出點什麼。再則……”劉文輝緩了口氣,冷沉沉的在睿賢臉上盯了片刻,又一板一眼地說:“起義大計,電台攸關,若發現台部有可疑分子不必稟報,立即密裁!特別要護好那兩部重型電台!”話到此處,劉文輝忽然動了感情,“希顏!你跟我20年啦,走南闖北,無一差錯,在這至關重要的時刻,切不可掉以輕心,大意失荊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