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張頭等艙機票
亞諾什斯塔克提著大提琴筆挺地走上台。斯塔克是筆挺的,大提琴也是筆挺的。斯塔克向觀眾緩緩鞠躬,大提琴也向觀眾緩緩鞠躬。感覺中,斯塔克與大提琴其實是一體。在人前,一個是斯塔克,一個是大提琴。在人後,斯塔-是大提琴大提琴就是斯塔克。
斯塔克是美籍匈牙利大提琴家,世界公認的20世紀最偉大的音樂家之一,有大提琴王之稱。這次專程到中國參加北京國際音樂節,是免費演出,隻要求給他三張頭等艙的機票。當然,一張是他的。一張是鋼琴家的他說一定不能講伴奏,是合奏。那麼第三張票給誰的呢?那把;琴。
那把大提琴是1705年製造的。斯塔克是年出生,提琴的年齡比他大200多歲。當提琴終於投入斯塔克懷抱的時候,提琴覺得眼前這個人,她已經等了他200多年了。從此他們形影相隨。斯塔克坐頭等艙,大提琴一定坐在他身旁的座位上。不過,斯塔克要是去爬長城,那怎麼辦?
演奏鋼琴的希吉爾內律基,是造詣極深的美籍日裔鋼琴家。當他的手指在琴鍵上滑動時,立即激揚起我體內生命的河流,湧向我的眼睛,我滿含著淚水,感覺著一種痛苦的甜蜜。我小時上海老家的附近有一幢高樓,高樓的有一個窗口天天飄落下來叮叮咚咚的鋼琴聲,並不熟練的,我想是一個與我一般大的女孩在習琴。媽媽老是說我要是能彈鋼琴就好了,因為我手指長,五指可以分得很開,生來可以在琴鍵上縱橫捭闔。更因為我喜歡鋼琴,說不出來地喜歡。雖然明明知道那從天落下來的音樂與我無緣當教師的爸爸媽媽月薪隻夠維持全家的生計。這次來聽音樂會,在大廳裏碰到一位女友帶著她的10多歲的女孩。女友快人快語地說女孩上重點中學了,她一高興就給孩子買了架鋼琴。買了架鋼琴,這句話頂多用了一秒鍾疾駛而過。這項消費在今天有獨生子女的家庭早已不是新聞。尤其那女孩兒品貌出眾叫人愛得不行。音樂,畢-要經濟載體的依托和文化氛圍的熏染。
這次北京國際音樂節,比起追星族在流行歌星演唱會上的狂熱瘋魔,鋼琴獨奏會還是如那琴鍵一般冷清。想到音樂家從台上看座位空落的觀眾席,真如缺了很多牙的口腔。我便想去音樂廳補上一顆牙。我正在遠郊參加會議,隻能趕回來看15日那最後一場大提琴演奏。我與作家們說此事,一下鼓動起連我共17人要去音樂廳補牙。然而我險些搞不到票。因為,不知為什麼最後一場演奏會突然火爆起來。是不約而同的補牙意識?是斯塔克的魅力?是斯塔克用弓弦拉出了貝多芬、舒伯特、德彪西、勃拉姆斯,還是大提琴拉出了斯塔克?樂聲中,他和琴交融為一體。那琴,不是擱上他的左肩,而是從他的左肩長出來的。琴端支在地上,便是他生命的支點。胳臂與弓長在一起,胳臂也是弓。拉到激越處,大提琴向前或向側伸出穿著黑皮鞋的左腳或右腳。我甚至不會想到這是斯塔克的腳。他整個人,尤其是臉部,如木製提琴那樣莊重而不帶表清。斯塔克的世界裏,隻有2小調奏鳴曲、0小調奏鳴曲,沒有一個綠。
不,有了雜音。或許別人聽不到,但是斯塔克的耳朵受到了刺激。有些觀眾在照相,按動快門的聲音刺進了亨德爾主題變奏曲。曲畢斯塔克進幕後不悅。工作人員急向觀眾們遞話:不要拍照,不要拍照。我們的觀眾太少這種場合下的經驗。觀眾感謝這文明的提醒,歉疾剛才的失禮。如果說,變奏曲演完時觀眾報以熱情的、恰如其分的掌聲,那麼,當斯塔克從側幕複出時,觀眾們報之以加倍的掌聲,向斯塔克致歉辦匕。
演奏結束,十幾個觀眾奔上台向斯塔克和希吉爾魯內律基獻花。掌聲變成整齊而有節奏的要求。終於加演了一曲,可掌聲還是經久不息、不依不饒。
斯塔克,原來你在中國有這麼多的知音。我從這掌聲中,聽到音樂的希望,看到揪友那剛買了鋼琴的女劈劈啪啪的掌聲中,在這劈劈啪啪的春雨中向上成長。這掌聲一發而不可收拾,可以叫再冷靜、再理性的人為之心動的。何況1音樂家?音樂使人類相通。斯塔碰著大提琴又上場了。這次人獨奏無伴奏奏鳴曲。當最後一符從弦上落下,那弓還平行地橫在琴上,那右手還懸著,那左手也還長在弦上,那音符還沒從斯塔克心中落下。亞諾什斯塔克便成了一胃像,在緩緩落下的音符中升華。什麼時候,我們還能為斯塔克準備好三張賴艙的機票呢?
時值中國文化的立春
看漂亮女人一眼,記煩一次。蔣介石日記。
潘耀明笑:是不是故意寫給宋美齡看的?一桌人都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