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不相信眼淚
得了非典的少年人,病中一直看到一位美麗的白衣天使,陪他聊這聊那。他的非典生涯裏,就一直有一片純淨美麗的白色,像一片潔白溫柔的雲,托住了他。
人病好以後,想尋找這位天使。但是這時候他才想起來:她長什麼樣子?所有的白衣天使都穿著一樣厚重的防護服,都戴著一樣厚重的口罩還有眼罩。所有的眼罩後麵,都有一雙因為可愛而美麗的眼睛;所有的防護服裏邊,都有一顆因為美麗而可愛的心靈。
北京一下子成了一座天使之城。雖然,北京正麵對一場突發的戰爭。
北京人人武裝了起來,用口罩,用醫藥。北京用7天建起了戰地醫院一場山。夜幕下,一輛輛救護車上的頂燈急劇地旋轉著,閃爍著。車隊載著非典病人駛進醫院的時候,我的心揪得緊緊,我知道,這是戰爭,這是戰爭。事實上,所有收治非典病人的醫院,都是一級戰備的戰地醫院。救護車的呼嘯聲一如不斷拉響的空襲警報,日日夜夜發出澌心裂肺的尖叫。戰地醫院裏進行著生與死的比賽,彩色的生活變成了黑白。白衣戰士迎擊黑衣死神,這是一場白與黑的戰爭。戰爭在一夜之間改變人們的生活,戰爭也在一夜之間使人性的光輝濃縮。平時,人們往往管護士叫、妒士,因為她們大都是女孩子。她們茶餘飯後喳喳嘰嘰,她說喜歡鞏俐你說喜歡章子怡。她們晚上會傻傻地守在電視機旁看青春偶像劇,為那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青春偶像們發愁。她們關注減肥藥,熟知流行潮。她們有選擇美麗的一百個理由。因為她們是21世紀的女孩,她們實在生活在一個好時代。
但是一下子,減肥好像成了上個世紀的事。小護士告別青春偶像颯爽英姿,真個是天兵天將白衣鬥士、一夜間長大的北京人如今也懶得看電視裏那些小恩小怨,今日的青春偶像不在連續劇裏,在前線,在戰地醫院!
她們穿上連體防護服武裝到頭頂,像穿了鎧甲的女兵,又像一個個重重的鉛字,書寫著生命的莊嚴,書寫著什麼叫年輕。她們敢於承擔,敢於麵對,她們的體內都有一個充滿青春熱力的核反應堆。她們原來完全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潛力這樣的本事,她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她們本來隻是一妒士。
這些7妒士,還是女孩子。她們從手機裏聽到男友的聲音,淚水盈盈。她們從可視電話裏看到媽媽,眼淚嘩嘩。但是,戰爭用最短的時間造就人。她們是天使,是戰士,是天使戰士。天使們不再相信眼淚。她們相信,即使自己染上非典,也會健康出院再上前線。即使,萬一,生命的樂章剛剛響起序曲,就要結束人生之旅,那麼,也是用自己的青春身軀,為破解從這個未知數增加一個依據。
天使不相信眼淚。
天使戰士站成一排排舉起一個個拳頭宣誓,像一排排白玉雕像,詮釋著非典時刻的美麗。像一座聖潔的長城嗬,演繹著中華女兒的誌氣。
我想起色蕾舞劇《紅色娘子軍》,紅旗下,站起了娘子軍連長和新戰士吳菁華。她們舉起拳頭,立起足尖,飛起長腿,宣告消滅南霸天的誓言。今天,我聽到無數足尖碎步走來,一列列的白衣天使飛快地走上消滅非典的舞台:向前進,向前進,戰士的責任重,護士的情義真。
護士們被無孔不人的非典病毒圍追堵截,護士們在密不通風的連體服裏一口氣6小時地為病人送去關切。有的護士護理病人時,情急之中居然摘下眼罩,脫下手套。有位病人突然病情加重,一位護士一個箭步往前衝。完全忘了還要加口罩加防護服加種種種種:病人幾乎已經沒進黑色的死海,護士拚盡全力把他拉了上來。
就這一步,將死的生還了,救死的遠行了。
兩人交換了一個。一步,生與死,交換了一個位置。嗬嗬,我們的護士!我們的天使!
隻有戰士執行任務才會這樣舍身忘死,隻有母親救護孩子才會這樣失去理智。
我們的護士!我們的天使!
5月11日,是母親節。5月12日,是護士節。有母親的地方,就有家。什麼是家?母親就是家。為了保衛每一個家庭不被非典奪去親人,為了保衛每一個家庭的完整,為了保衛每一位含辛茹苦的母親,我們當女兒的護士們,我們已經當媽媽的護士們,女兒告別母親,母親告別孩兒,護士們義不容辭列成方陣,向前進,向前進,戰士的責任重,護士的情義真。今年的護士節,護士們隻能在連體防護服裏度過。人在戰地,思想變得單一而明晰,救人,救人,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非典的襲擊。2003年5月12日的護士節,是護士的成人節,是把嬌女俏娃變成天使戰士的成人節。北京走出非典的陰影,感動於白色的冰清玉潔。今春流行白色。白色是今春的流行。
北京人多麼希望在戰勝非典的那一天,帶上不盡的、不盡的惱念,迎接所有的、所有的天使,回到美好的、美好的家園。
多麼希望,站在長安街的兩旁,就像當年的父老鄉親帶上煮雞蛋挽上籃筐,眺望紅軍勝利歸來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