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呂麗娜念出這一段，尹凡不覺有些臉紅。當時寫這首詩是什麼意思呢？是一種真誠的表白，還是一種做作出來的姿態，或者幹脆就是一種對自己才華的炫耀？尹凡已經真的回憶不清了，可是聽呂麗娜念得那樣刻骨銘心，他內心有一縷自責和羞愧的感覺。他記得自己當年雖然傾慕呂麗娜的漂亮，但由於自卑和自傲的雙重情緒，他並沒有真正產生一種不可遏製的激情。那麼為什麼要提到這首詩呢，是不是在潛意識裏想探測一下呂麗娜當年對自己到底有沒有產生像同學們中傳說的那種愛慕之情，從而證實自己也曾一度是別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如果是這樣，那不是有點太無聊了嗎！正這樣想著，呂麗娜忽然問他：
這首詩我念得對不對？我當時隻欣賞它寫得非常好，卻沒有仔細品味裏麵的意思。唉，一段如花歲月就這樣一去不複返了。呂麗娜似乎頗為傷感地歎了口氣，端起酒杯獨自喝了一大口酒。
尹凡覺得，呂麗娜這種語氣更加證實了自己對她的家庭生活現狀的推測。他想到自己當年在高專時故作清高，似乎懷著很大抱負似的，對班上的女同學不屑一顧，可畢業以後不到一年就與婁虹結了婚，回想起來這簡直有點不可思議，甚至可以說是不可理喻。他又想到妻子婁虹的性格，那種獨生女的專斷和強蠻的性格，經常弄得自己心中不快，可這種不快還得忍著。婁虹的性格連婁老師和師母都奈她不何，何況自己。加上婁虹又當的是小學老師，“當了三年孩子王，性格變得像霸王”，一個班六十多個孩子，老師要是綿善一點，少不了要受欺負，更不用說管住他們！婁虹在班上受了孩子們的氣，還老是把氣帶回來發作，不是婁老師和師母心疼女兒，家裏的氣氛還不得一天到晚僵僵的？而麵前的呂麗娜，不僅容光照人，舉止典雅，而且嬌柔嫵媚，讓人一見便心生憐愛，這真是造化弄人，陰差陽錯呀。
呂麗娜到底還是不太能喝酒，臉上一片酡紅，鼻尖上微微冒出汗珠。她已經連續幹了幾次酒了，酒杯裏還有一大杯隻兌了少許雪碧的酒在裏麵。尹凡自知酒量不大，所以一直控製住自己。呂麗娜說，怎麼，尹凡，像今天這樣喝酒，我們還是第一次吧？你怎麼還這麼矜持！
不，不是矜持，實在是不能喝。我看你也別再喝了，酒這東西喝多了傷身子的。
呂麗娜點點頭，眼睛望著手上的高腳酒杯裏殷紅的酒液。包廂裏的燈光從不同角度照在酒杯上，散射出一束束細小的光芒。兌了雪碧的酒在燈光下顯得有些透明，呂麗娜似乎想透過酒杯看見什麼，可是杯子在她的眼裏卻變得有些重疊。尹凡看見她的雙眼已經有些迷蒙，忙說：
今天就到這裏吧，麗娜？
杯……杯中酒還是把它喝了吧，別浪費。
尹凡瞥一眼酒瓶，裏麵至少還有一半紅酒，心想看來呂麗娜今天喝多了，便說，這樣吧，把你杯中的酒倒一半給我，咱們圓杯。
呂麗娜笑笑，臉上的一點嫣紅格外動人：謝謝了，尹凡，看起來還是你懂得體貼人啊。
尹凡品著她這句話，心裏不由一熱，似乎一下觸摸到了呂麗娜的內心。盡管這已經是一種遲來的感覺，就像一首歌裏唱的，是“遲來的愛”，他還是體會到一種彌足珍貴的情誼。他把杯子裏的酒一口喝幹，立刻覺得頭部暈眩起來，心想自己這下也喝得有些多了，如果兩個人都醉了的話那今晚可就麻煩了。他趕緊打開包廂門，叫服務員倒兩杯茶水同時買一下單，服務員很快端著兩杯水進來，看見呂麗娜半閉著眼睛，一手支額的樣子，嘴角露出一絲稍縱即逝的微笑。隨後，一名男服務員帶著賬單進來了，對著尹凡說：
先生，買單嗎？一共是六百八十九元，給您去掉零頭，一共六百八十元！
尹凡一聽，心裏吃了一驚，他怎麼也沒想到兩個人吃一頓飯要花這麼多錢！他真想大聲斥問那個男服務員，可當著呂麗娜的麵又不能夠。他暗自想了一下，自己皮夾子裏攏共大約不到四百元錢，這……這情急之時怎麼辦？雖然這些念頭隻是瞬間閃過，但他的額頭幾乎也要冒出汗來了。就在這時，他聽見呂麗娜說話了：
結束了嗎，尹凡？那聲音似乎有些遙遠，但卻很清晰：買單啊，你別動，我來買！
那怎麼行？尹凡一聽有些焦急。
今天算，算你請客，這個情，這份心意我領了。可是買單不用你，我有這兒的消費卡，在……在我的包裏。呂麗娜欲起身，腿一軟又坐下了，她用一隻手指著放在茶幾上的小坤包：尹凡你替我拿出來。
尹凡起身拿過呂麗娜的小坤包，呂麗娜把頭枕在手臂上，抬也不抬：卡在錢夾的夾層裏，交給服務員就可以了。
尹凡從呂麗娜的包裏取出消費卡的時候，看見包裏有一個用黃色緞子包裹著的東西，形狀有一本小書大小，他不知道是什麼，也沒去管它，隻是把卡取出來交給服務員。男服務員接過尹凡遞過來的消費卡，轉身出門去了。不一會兒，他又拿著卡進來：先生，已經替您刷了卡了。用消費卡優惠，隻算了您五百八十元。謝謝你們的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