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虹平時跟誰說話都是直不隆咚的,口氣顯得硬邦邦,在家裏也不例外。婁虹父母倒是習慣了女兒的說話方式,但尹凡卻一直習慣不了,他的感覺是,婁虹對父母這種態度是因為從小受寵的結果,而對自己這種說話態度就好像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父母親出身地位低,婁虹內心裏有些看不起,還是什麼原因,尹凡不知道,其實婁虹從來沒說過自己家裏半句不中聽的話,但尹凡卻始終不能釋疑。不過婁虹有時也會顯得蠻有情趣的,使點小性子發點嗲,也讓人感受到她內心柔情的一麵。今天婁虹的語氣就很好,在電話裏先與尹凡開了幾句玩笑,說,尹幹部可別忙得把家給忘了喲。又說,你上次買回來的衣服我穿著去學校,學校的女老師都說想不到你一個秀才,采購方麵還挺內行。話音裏似乎有一種自得。聊了幾句,婁虹最後說道,那個什麼塗小明,聽說當上縣委副書記了。你知道下麵有些人說得多難聽?我告訴你你可別生氣,他們說你們組織部的人是有眼無珠。
尹凡正被婁虹的情緒所感動,心裏想著回去之後一定要和家人好好過個年,尤其要和婁虹多做些交流,畢竟夫妻兩地分居,她作為一個女人,總會感到有些缺憾的。可聽婁虹剛才說的話,卻對自己的心境形成了一次打擊。尹凡知道她並不是有意來貶損自己,從她的口氣裏也不像是知道他參與了對塗小明的第二次考察,再說了,提拔塗小明完全可以說責任不在組織部,組織部隻是執行某種程序而已,而且這一“執行”是不可違背的,但這麼尖刻的話聽上去怎麼也令人感到心裏不舒服。尹凡支吾了幾句,說,回去再談吧!要爸爸媽媽年夜飯不要準備得太豐盛,一家人其實吃不了多少東西,也省得那麼辛苦,便放下了電話。
陰曆二十九了,尹凡上午照舊到辦公室裏上班,陳科長九點鍾還沒到辦公室來,隻是打了個電話,說老家鄉下來了親戚,要在家裏打理一下,上午說不定過不來了,尹凡就說科長您在家忙吧,反正我在科裏哪,萬一有什麼事我及時向您彙報就行了,陳科長就說那好那就辛苦你了。放了電話,尹凡看了幾眼報紙,覺得無聊,就想起反正這兩天沒事,應該把《社會性動物》那本書帶到辦公室裏來把它看完。他站起身,踱到辦公室的窗戶口看外麵的景色。窗外的天空是灰色的,顯得有些陰,河陽的冬天向來是這樣,晴朗的天氣沒有幾天。灰蒙蒙的天空下,高大的梧桐樹葉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條,梧桐樹下的草坪也像生了癩似的,裸露出一塊一塊的泥地。河陽的冬天雖然已經極少下雪,但泥地裏的水窪邊還殘留著一些昨夜的白霜。馬路兩旁冬青樹的葉子已經老了,呈現一種木然的、毫無光澤的暗綠色。平時川流不息來來往往的小車也少了,停車坪上以前在上班時停滿了小車的,而快過年了,這許多小車卻不知上哪兒忙活去了。整個機關大樓很安靜,不用說,上班的人顯然比平日稀少多了。一聲電話鈴把尹凡從窗口拉回辦公桌旁,他一接電話,是找陳科長的,尹凡告訴對方陳科長不在,但他沒說陳科長在家裏,隻說如果有急事請打他的手機。
尹凡坐在辦公室雖然沒事,但電話卻接了好幾個,其中有兩個是找陳科長的,三個是找小劉的。尹凡接第一個電話時說小劉已經不在幹部科,調到知工科去了,對方的口氣裏充滿了吃驚:什麼,他不在幹部科幹了?是不是犯了什麼錯誤,或者得罪了領導?
對對方的問話尹凡哭笑不得,忙解釋說他是因為提拔而調走的,對方這才嘟囔著說:這還差不多,這還差不多!
對於後麵兩個電話,尹凡直接就說小劉提拔到知工科擔任副科長去了,對方便說這家夥升了官竟然不告訴我,嘻嘻笑著掛了電話,好像這等喜事他也應該沾上一份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