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宇宙張著嘴瞪著眼,半天才嘟囔著說:“哎喲,我都聽傻了。你玩兒得真厲害,真狠。”他好像轉了轉念頭,又說:“不過這次是不是把ICE給耍得太慘了?洪鈞真把他老板請來簽合同,這下可慘了。你們倆當初還是哥們兒呐。”
俞威有些掃興,一臉不以為然:“又不是我耍的他,是合智陳總他們。他們想從我們這兒拿到更大的折扣,就用ICE來討價還價,為了讓我們總部相信他們真要和ICE簽合同,當然得騙洪鈞把他老板請來嘍。”
範宇宙似乎還想多打聽個究竟:“你們倆當初那麼好,怎麼後來去了互為對頭的兩家公司呢?如今誰都不理誰,也別太僵了。”
俞威的臉沉下來,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以前我和他是不錯,可畢竟後來是對手了啊。他也是死心眼兒,當初我們倆說過,頭幾個項目盡量不爭個你死我活,他先去做的項目我不去攪和,我先跟著的項目他別來摻和,可真到了項目上哪顧得上那麼多,誰能分得那麼清楚?剛到新公司,肯定要爭取盡快簽幾個單嘛,我不管什麼他的我的,有項目就做,有什麼不對?”
範宇宙忙賠笑:“就是就是,生意人嘛,在商言商的好。”他停了片刻,像是享受著被揉捏得很舒服的感覺,其實是在腦子裏把想說的話又捋了一遍,然後說:“老俞,軟件合同簽了,大功告成,合智也得趕緊買UNIX的機器了吧?趕緊簽約趕緊安裝,裝好硬件才好裝你們的軟件,然後趕緊給你們付款呐。”
俞威的臉色已經平和下來,他知道範宇宙關心的就是這個,慢條斯理地說:“我的軟件一簽,你的硬件合同就跑不掉了,合智肯定得新買UNIX服務器,我不會讓他們用那些運行微軟係統的服務器安裝我們的軟件。”
範宇宙進一步試探道:“那他們會不會從其他的公司買呢?我已經把底價什麼的都告訴趙平凡了,該做的也做了,他們應該會很快定吧?”
俞威明白範宇宙說的“該做的”是指什麼,安慰說:“老範,都是一樣的機器,買誰的不是買?你該做的都做了,他們幹嘛還非要找別的公司買?我回北京就會找趙平凡,催他趕緊跟你把合同簽了,你把心放得踏踏實實的,現在你就可以馬上訂貨,合同一簽立馬發貨,硬件軟件安裝完了咱們一起收錢。”
範宇宙咧開大嘴,像個孩子似的笑了。正好按摩也做到鍾了,兩個技師都停下手,等範宇宙給他們簽過工單便退了出去。範宇宙盤腿坐在床上,對仍然躺著的俞威說:“這我心裏就有數了。老俞,怎麼樣?舒坦點兒沒有?整‘葷’的吧,我叫領班來告訴他安排一下。”
俞威伸了個懶腰:“隨你吧。不過我今天戰鬥力夠嗆,就當是陪你吧。”
範宇宙笑道:“行行,就當陪我吧。”
說著拉開門,把領班叫進來,跟他嘀咕了好幾句,領班頓時心領神會的樣子,滿臉堆笑爽氣地說:“沒問題,保證老板們滿意,請稍等下,女孩子會來領老板們去房間。”說完便退出去。
範宇宙坐回床邊,和俞威閑扯:“明天怎麼安排的?逛逛?”
俞威隨口應道:“得給老婆買些化妝品,她給拉了個單子,我明天按方抓藥,回去交差。”
範宇宙又問:“那能花多少時間?回去前沒別的事了?”
俞威也坐起來,整理著身上的浴衣說:“我得再來趟銅鑼灣,找家銀行開個賬戶,在香港有個賬戶以後有些事辦起來方便些。”
範宇宙立刻問:“準備找哪家銀行啊?東西準備好了嗎?”
俞威漫不經心地說:“知道一家,用中國護照就可以開戶,別的也沒什麼要準備的,開個戶,存幾百塊錢就行了唄。”
範宇宙不動聲色地建議著:“老俞,應該多存點兒。我記得有些銀行如果你賬戶裏有五萬港幣,他們就不會每年都收你的服務費,好像還能有些什麼VIP服務一類的。這樣,老俞,反正明天我也沒事,陪你去銀行,先往你賬戶裏麵放五萬港幣,以後省得交服務費什麼的。”
俞威沒有馬上回話,低著頭整理浴衣上的腰帶,過了一會兒才說:“也行,那謝謝啦。”說完才抬起頭,還用手拍了下範宇宙寬厚的肩膀,但眼睛卻避開了範宇宙看著他的目光。範宇宙心裏清楚,俞威已經欣然笑納了自己為他“該做的”。
這時門開了,門口一左一右、一前一後站著兩個女孩兒,看著他倆,前麵的說:“老板,咱們去房間吧。”
俞威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又看了眼範宇宙,範宇宙立刻明白了,他立刻橫著身子從兩個女孩中間穿出去,站到走廊上,衝不遠處戳著的領班嚷道:“喂,不是告訴你要豐滿的嗎?你怎麼找來倆瘦幹巴猴兒啊?!”
小譚趕到三裏屯南街,推開那家愛爾蘭酒吧的門,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一進去,看見外間廳堂裏的客人好像還不如酒吧的服務生多,大概因為今天是星期三而不是周末的緣故。幾張厚重的木頭桌凳上圍坐著幾個喝酒的,一看裝束就覺得像是從旁邊的盈科中心出來的外企白領。小譚抬頭看了眼北麵牆壁上那幅熟悉的畫,那位穿著綠色衣裙的肥肥胖胖的大嬸,手裏舉著幾大杯啤酒,咧嘴笑著。小譚衝櫃台裏的服務生點下頭,算是回應他們的問候,就徑直穿過櫃台旁邊的過道,向後麵的裏間走去。
小譚進到裏間,站在過道口上用目光四處搜尋。左前方一張木頭桌子,有三個女孩兒坐在桌旁的木頭長凳上,一個手裏把玩著飲料杯子,一個嘴上叼著根吸管,另一個把一瓶科洛娜放到嘴邊卻沒喝。小譚憑直覺一下子就能判斷出這三個女孩子也都是寫字樓裏的上班族,可能是前台、秘書或助理什麼的。她們三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什麼,三雙眼睛卻都盯著同一個方向。小譚順著她們的視線看過去,靠牆是一個長沙發,沙發雖然還算幹淨,顯然已經很老舊,被無數人坐過無數次了,已經看不出布麵上最初的顏色和花紋。沙發上靠著一角坐著一個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很白淨,襯衫也是雪白,而且挺括得好像沒有一絲折皺,他悠閑地翹著二郎腿,藍黑色的西服褲子上能一眼看見筆挺的褲線。雖然是坐著,也能看出是中等個子,身材很勻稱。他的西服上衣搭在沙發上,看得出來是仔細地搭上去的,不會把西裝壓出任何折痕,一條領帶被細致地折疊成一個平整的小方塊,掖在西裝口袋裏。這人一隻手拿著一本旅遊雜誌在看,另一隻手搭在沙發的扶手上。沙發前麵擺著個當作茶幾用的木頭案子,案子上麵放著一隻諾基亞的手機,手機旁邊是一個厚厚的皮夾。小譚笑了,恨不能把那三個女孩的目光都截留到自己身上,他向這個男人走過去,站在木頭案子旁邊,說:“老板,早來了?”
洪鈞抬起頭,見是小譚,便笑了笑,把雜誌合上放到麵前的木頭案子上,拍拍沙發示意小譚坐下,應了句:“剛到一會兒。”
小譚坐下就問:“你是看見那幾個女孩兒才坐這兒的?還是她們看見你湊過來的?”
洪鈞嘴上說著:“哪兒?什麼女孩兒?”邊向周圍掃視。三個女孩冷不防洪鈞直直地看過來,慌忙把目光轉開,三個人幾乎同時都開口說著什麼,場麵很滑稽。洪鈞說:“哦,剛才沒看見啊。”
小譚笑了:“老板還是這麼有吸引力啊,今天我也沾沾光。”
洪鈞不搭他的話,直接問:“怎麼約這麼晚?你以前不是說,帶著女孩兒去酒吧,就到三裏屯南街,到酒吧找女孩兒帶走,就去三裏屯北街,你給我選這地方是什麼意思?”
小譚賠笑說:“我以為你今天得陪Peter到挺晚呢。選這兒是想和你喝兩杯,鬱悶。”
洪鈞說:“Peter早自己回酒店了,他也很鬱悶。怎麼著?你也鬱悶?想讓我給你解解悶兒?”
小譚連忙邊搖頭邊擺手:“不不不,沒這意思。哪兒敢啊?合智出了這事,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服務生走過來,小譚點了杯嘉士伯,洪鈞要的是健力士的黑啤。等兩杯啤酒送上來,洪鈞舉起酒杯:“說說吧,都打聽到什麼。”
小譚忙也舉起杯子碰了下,喝了一口,嘴上還留著一圈啤酒沫就說:“趙平凡的確是什麼都不肯說,哼哼哈哈打官腔兒。項目組裏其他人也都吞吞吐吐的,信息中心、財務部,以前熟得不能再熟了,現在全像變了個人似的。後來你說得試試從其他渠道打聽,我就找了些別的關係。科曼的一個女孩兒,在科曼做行政的,我從她那兒套出來,俞威今天也去了香港。另外,合智法律部的一個女孩兒告訴我,她們審過兩個買軟件的合同,一個是和咱們的,一個是和科曼的,她當時還奇怪到底是要和誰簽。我還有個同學在合智企劃部,做什麼新策略新產品規劃的,說他們頭兒和科曼的渠道發展總監談過不止一次了。”
洪鈞起初聽得似乎不太在意,當聽到小譚最後這句話時,顯然把注意力提了起來。他把酒杯放在一旁,拿起原本放在杯子下麵的杯墊,兩隻手把玩著:“不要再有什麼僥幸心理了,陳總到香港,看來一定是去和科曼簽合同,我也是這樣告訴Peter的。現在就是要搞清楚,合智為什麼選擇科曼。新策略新產品規劃,科曼的渠道發展……你把你同學怎麼告訴你的都原封不動說一遍。”
小譚的臉色立刻嚴肅起來,整理一下思路,字斟句酌地說:“我這個同學說,合智一直在準備做一種新產品,他們企劃部經理讓他搜集過幾家軟件公司的代理商網絡情況,看來他們的新產品要交給代理商去銷售,企劃部經理也和科曼的渠道發展總監開過會,但沒有帶他去,具體談什麼他也不知道,都是他經理直接向陳總做彙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