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應力民走在弄堂裏的步子有一些沉重,沉重得他似乎邁不開腳步。這可不是他的風格,一有了案情,破起案子來,哪怕連天連夜休息不好,他那壯實碩健的體魄走起路來仍是虎虎生風的。
姓林的女人最後通牒般的幾句話,仿佛是在提醒他,徐眉早已是個被人遺忘的女子,沒必要再來打聽她的歸宿了。
但對應力民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徐眉案件,直接影響到了應力民的命運,影響到了應力民的人生選擇,甚至影響到他今天從事的這份職業。沒有徐眉失蹤一案,嫌疑犯岑達成不會被拘審,沒有對岑達成長達十幾個月的連續拘審,縣公安局當時不會從知青中抽調表現傑出的應力民和另一個省城知青配合預審科的審訊員天天提審岑達成。沒有應力民當年全身心積極地投入對岑達成的審訊,製定一套又一套方案,表現出色,公安處也不會要他。
案子雖然不了了之,岑達成最終也以“事出有因、查無實證”而被釋放,自始至終參與了預審工作的應力民和那位省城知青,卻因表現傑出留在了縣公檢法隊伍中。省城知青分配去了檢察院,應力民留在了公安局刑警隊,他倆雙雙得到了當年的男知青們極為羨慕的工作。警察也由此成了應力民終身的職業。當年調回上海公安局工作時,人家一聽他參與過偵破毒品案子,很爽快地發出了商調函。
應力民怎能不記著徐眉的失蹤案呢?徐眉案的謎團解不開,是他作為一個警察終身的遺憾。他的心靈深處,會始終盤著一個解不開的結。
上海的《 人民警察 》雜誌,報道過應力民出色地破獲毒品大案的詳情,公安局所辦的《 東方劍 》雜誌,還以他為原型,寫過一篇好幾萬字的中篇小說,概括提煉,添油加醋,筆下生花,把他寫成了一個料事如神,和毒梟鬥智鬥勇的英雄人物。可在應力民的內心深處,總是耿耿於懷地存在一個念頭,徐眉案的失蹤之謎不能解開,他就算不得一個好警察。到退休的時候,他會為此抱憾終身。
故爾,這一次的重返第二故鄉之旅,雖然和大多數老知青一樣,是故地重遊,雖然局長還讓他不動聲色地去摸清一條線索,但是對於他來說,重新撿拾梳理徐眉的失蹤,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