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維維的沉思被安康青的拉扯打斷了,她睜開眼來疑問地望著身旁的安康青,安康青睡眼惺忪、眼神散亂地瞅著她,做了一個端杯子的手勢,說:“水,口渴……要喝……”
丘維維隱忍著心中的厭煩,輕聲說:“要喝水,我明白了,給你要。”
她抬起手臂按了呼喚鈴,空姐快步走來了,轉個身就端來了一杯淨水,丘維維接過杯子,遞到丈夫跟前,安康青端起來,昂起脖子,把一杯水喝了個精光,重重將杯子塞一般還給丘維維,喝足了水,他滿意地微笑著,又閉上了眼。真像頭豬。
丘維維特為這次出遠門買的新衣服上滴了幾滴安康青喝剩的殘水,她蹙了一下眉,把一次性杯子放進前座的後袋裏,紙質的一次性杯子頓時給壓扁了。
丘維維再次瞅了丈夫一眼,安康青腦袋微歪著,又酣睡過去,仿佛他剛才沒醒過來似的。
丘維維直了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後腦勺枕在椅背上。
飛機這一陣飛得很平穩,燈光熄了大半,是可以休息一會了。
可丘維維睡不著,她一閉上眼睛,耳畔就響起安康青輕微的鼾聲,眼前就燃起一堆火焰,熊熊的火焰。
那是山灣灣裏的火,先是星星點點的火把彙攏在一起,驀地升騰起一股火苗,迅疾的火苗燃大了,火把作星散,火苗頓時變成了熊熊大火。那紅亮的火焰中映出茅草屋的剪影,其中夾雜著尖聲拉氣的慘叫,隻幾分鍾時間,淒厲的驚呼狂嗥漸漸平息,火勢似乎要在山灣灣裏蔓延開,在黑黝黝的山影前騰躍著撲閃著,終於火焰漸漸小下來,隻剩下飄飛的一閃一閃的火星,山灣灣裏回歸到原先的沉寂。隻是,山灣灣裏那一幢令全寨男女老少談之色變的茅草屋看不見了。
一整個寨子的人放心了。
丘維維始終懸著的心也落下來了。
這一把火是為挽救安康青而燒的,這一把火也是她作為安康青的同學和戰友極力促成鴨子口大隊革委會下決心燒的。燒死的是一個麻風女羊冬梅。
初到鴨子口村寨插隊時,丘維維隻曉得鴨子口是桂山地區最為偏遠蠻荒的一個寨子,山大坡高,路險穀深,趕一趟場要走兩個多小時,光是走路來回就得整整半天,在街子上稍微多耽擱一點時間,就得摸黑回到寨子。這對於一心追求革命、改變山鄉麵貌的安康青、丘維維來說,算不得什麼。到勞動最艱苦條件最差的村寨插隊落戶,還是他倆主動要求的。同在鴨子口插隊的幾個男女知青對他倆如此要求進步,還有些不理解。他倆異口同聲地說,惟其落後,惟其偏遠,才需要我們來貢獻青春,改變“一窮二白”的麵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