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說:“剛才我不是說了,老大一肚子壞水兒,老二心太毒,這事兒要是讓他們知道了,肯定要纏著我學這些下作法子,他們要是學到了,肯定後患無窮。”
“那您為什麼又叫上我?”我說,“我看這事兒您一個人就能幹得了。”
“因為我害怕。”師父拿出一根煙,點燃,幽幽說道,“三十多年前,我自己告訴過自己,不能再做這種事情了。”
“怎麼了?”
“有句老話說得好,會什麼,就死在什麼上頭——會水的淹死,會騎馬的摔死——我的師父,你的師祖爺就是死在這上頭的。”
“他是怎麼死的?”我從來沒聽師父說過他年輕時候的經曆,也從來都沒有聽師父講過他師父的事情。
其實,截止到今天夜裏,我也隻是知道有關造屋蓋房、裝修家居、搬遷徙移的一些簡單習俗,比如蓋房打地基的時候,要用紅紙包幾枚銅錢,放在根基的四角,用來壓邪;比如立柱圈梁的時候,要放鞭炮,請薑太公的圖像掛起來,喊幾聲“薑太公神位在此,諸邪退避”;比如房子裝修好的時候,先不能入住,而是要放幾件主人的衣服在空屋子裏,過段時間才能搬遷,搬遷的時候還要請親朋好友來鬧一鬧??
這些都是約定俗成的習慣,就好像元宵節吃湯圓,端午節吃粽子一樣普通,我從來都不知道,這個行當裏還會有一些別的可怕法子流傳下來,能嚇人,能害人,甚至能要了人的命!
師父說:“我從小是孤兒,是被你師祖爺養大的,師祖爺有個女兒,嫁給了我做媳婦,也就是嬌嬌的娘。那一年,我和你師祖爺在開封縣下頭一個大村子裏給人蓋房子,恰恰碰上我師娘生病,你師祖爺沒有多少積蓄,就求主家預支工錢,主家不肯,說活兒沒幹完,不會把工錢給完。任憑我們怎麼哀求,主家都不肯。剛好,那個村子裏有個姓林的萬元戶,和主家是死對頭,他知道這件事兒後,私下裏找到你師祖爺,問能不能在房子裏做做手腳,比如把房梁給弄歪些,柱子打空些??就是讓房子住不長久。姓林的說,隻要我們這麼幹了,就給我們一大筆錢。”
我問:“然後師祖爺就做了?”
“唉??”師父歎了口氣,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眼看師娘要病死在床上了,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呢?但是那個姓林的說的法子,很難做到,把梁弄歪或者把柱子弄空,很容易被發現,所以你師祖爺就提了別的法子,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木工厭勝術這些道道兒。”
“師祖爺用了什麼法子?”
“你師祖爺問那個姓林的,在主家下個咒,讓主家出一條人命,行不行?姓林的很高興,說行,最好是一家都死絕那才好!他還先給了我們一筆錢。等到起屋上梁那天中午,所有的工人都去吃飯休息了,你師祖爺讓我望風,他自己爬到梁柱口中間,念叨——屋裏進來鬼,梁上吊死人!念叨著,他從口袋裏抽出一根白繩,在房梁上打了個死結,藏在人看不見的地方,然後才下來。”
我想象著那個情形,說:“這是要幹什麼?”
師父說:“這就是個厭勝。老木匠都說,做了這個手腳,主家不出三年,就會有人吊死在房梁上。”
我吸了口涼氣,說:“真的?”
師父說:“真不真,誰知道呢?曆來都這麼傳罷了。”
我說:“那後來,那家有沒有人吊死在房梁上?”
“沒有。”師父說,“要是有人吊死,也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了。主家也是個精明人,房子落成以後,主家又另找了個老木匠來驗收。當時我和你師祖爺都嚇壞了,生怕那個老木匠看出我們做的手腳,結果那個老木匠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仔細看了看,最後卻沒說什麼話。主家把所有的工錢都給結了,我和你師祖爺拿著錢,心裏格外不踏實,我們都盤算著等師娘的病好了以後,就來主家負荊請罪,把厭勝給解了,然後任憑主家處置。”
我說:“那後來師祖奶奶的病好了沒?”
“沒等到那一天。”師父陰沉著臉,說,“我和你師祖爺都走了眼,那個老木匠看見了我們暗中布置的手腳,隻是當著我們的麵沒有說出來,而是等我們走了以後,他才告訴了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