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回到鏢局的霍承氣憤不堪。

“承兒,為師遠道而來,你也不奉茶侍坐,成何體統?”

霍承皮笑肉不笑地答道:“看來是我失禮了。”他抬抬眼,站了起來,深深鞠躬作揖:“徒兒寒舍,沒有那王知州王大人的雅座,怕是要委屈師父了呢。”

“哈哈哈,老夫知道你就在為我方才作的那揖生氣,”他在還有霍承餘溫的椅子上坐下:“王韻才那狗賊,我有怎甘心為他卑躬屈膝?不過是權益之計罷了。”說罷端起了桌上的熱茶。

“師父的權益之計,就是讓纖兒去死嗎?!明明就可以救走她,你竟然……”霍承一時語塞,背過身去,不再看老者。

“若師父不救她,七年前她就是三途河裏的遊魂了,怎由得了今天這樁事發生?”老者放下茶杯,站起身來:“我司徒公明除了放縱了你小子,還沒做過什麼虧心事,我千裏迢迢而來不是為了推你的纖兒入地獄,而是另有重要的事。你小子,這麼多年,還是那樣莽撞!”司徒公明走近霍承:“你到了這般年齡,仍學不會深思熟慮,縱然為師不願揭你的傷疤,你自己還得不到什麼教訓嗎?你呀,還是讓為師放不下心啊!”說著邊拍了拍霍承的肩。

霍承回過身來,滿臉的火氣已消了一半。“徒兒莽撞,還請師父見諒。”

“走吧,有些話這裏不方便說,到你家去吧,西溪邊可是個清靜的地方。”

霍承站在大門前,心裏五味雜陳。

清晨離開時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來,可沒想到,再也不會回來的,是纖兒。

“承兒,扶為師下馬啊,呆在那裏做什麼?”

“想方才師父飛身下馬甚是瀟灑,僅隔半日,就需徒兒協助,”霍承笑笑:“實在是難以理解啊。”

“你小子,什麼時候也改不了貧!快扶為師下馬!”“去,把我馬兒綁好,備好草料,若敢對我馬兒不周,我,我讓你去吃幹草!”

……

安頓師父坐定,已經紅日高懸了。

“喏,桌上還有這麼多好吃的,承兒,去給為師熱熱,快,要吃飯了。”

霍承看了看那豐盛的早餐,眼前盡是纖兒的笑臉。他忍著不讓自己再懦弱地掉眼淚,端起飯菜,跨出門去,全都倒掉了。

“你這孩子,好端端的飯菜,為什麼要倒掉呢?你難過,又何必和它們過不去呢?算了算了,我也不怎麼餓,我想你也沒什麼心情吃,直接談談正事吧。七年過去了,你的封印馬上就要解除了,是時候該隨為師,回去了。”

霍承似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敲了下腦袋,很多年前師父的囑托忽然在耳邊響起來:“七年凡塵,七年人事,七年姻緣……七年若散,一切皆滅……”

“七年若散,一切皆滅……七年若散……哼,真的已是七年之久了。”

“你該放下凡塵的一切,和師父回清璿門了。”

凡塵的一切嗎?

人間的燈紅酒綠……

浮塵的難測人心……

那百年的鏢局,一眾徒兒和那老葉頭無休止的歡笑……

還有這西溪旁無聲的歲月,永遠在幹著活不知疲倦的良人……

真的都要離開了嗎?

霍承走到窗前遠眺,田野上野生的薺麥,長得正好。西溪的水依舊溫柔流淌,往日的歡笑與悲傷,全都被這無知的溪水,衝刷地一幹二淨。

“如果你娶了你最心愛的女子,你會和她住在哪裏呢?總不會是你閉關的那個無聊的洞吧?”

“怎麼會?你當我霍承是什麼人?知道嗎?人間有一條西溪,美妙絕倫,我會在岸邊蓋二層木屋把她藏在裏麵,我會在屋旁種滿油菜花,待到秋天,帶她在裏麵玩耍……喂,你瞎憧憬什麼呀?和你有關係嗎?我說林纖兒,你怎麼這麼傻?喂,你在聽我說話嗎?”

一陣秋風浮起,來的甚是急躁,害霍承從回憶裏驚醒過來。

“師父,我舍不下。”

司徒公明看了看徒兒的背影,沒有走上前去。“你知道,答應下的事和定下的規矩一樣,容不得你胡改的。”

“我從前的二十三年,一直活在荒唐裏,如今七年過去,愈發感到惡心。我真的……我真的離不開凡塵了。”

又一陣秋風吹過,吹得窗扉嘩嘩作響。

“誓言不能違背,承兒,你必須要明白。”

“我……徒兒知道了。”

“還有一件事,隻能讓你去做,也隻有你才能做。”

“什麼事?”

“讓纖兒安息。”

“什麼?!您什麼意思?!”

“她為你續了七年的生氣,一個死人的骨頭架子,撐這麼多年不容易,別……別再讓她痛苦下去了。”

“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