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煙道:“不惜一死,也未必能拚個同歸於盡。”
李淳風道:“姑娘,這就太小覷老朽了,我和天罡都有一甲子以上的修為,雖非專練術法,可也通達血拚之術,老朽對此下過一番特別的功夫,絕非李靖能及。”
“紫煙姑娘,道法的禁忌是以術法傷及無辜。”袁天罡道:“李世民不是我輩中人,姑娘以術法對付他,是否有些過分了呢?如果大家都不遵守這一傳統上的禁忌,寶兒欲取隋煬帝的性命有如探囊取物一般,還會用得著留居宮廷,忍受著身心上的煎熬?”
袁紫煙道:“果然是你們逼她入長安的,寶兒是絕世美女,卻過著天下最痛苦的生活。我想不通你們為什麼要用出這樣的手段?讓她麵對君王爭寵愛,心係情郎暗泣血;把一個小姑娘折磨得柔腸百結,誰之過也?說!是你們哪一個的主意?”
“是寶兒自己的決定!”李世民道:“她不忍看我終日憂萬民之憂,自願入宮!”
袁紫煙道:“那就罷了,自己的決定怨不得別人,隻好自作自受了。但你能舍了她,卻是大有修道人的冷酷性格,斬情斷義……”
袁天罡接口道:“二公子情兼天下萬民,義澤四海蒼生,姑娘冷眼看世態,李世民是不是會令人肅然生敬呢?我幹與天機的運行,是希望人間少幾年兵禍殺戮,卻不料引出你姑娘這麼一位厲害的人物出來。逼得大軍未動之前,先要一場術法對決,這是大大的出了我意料之外。”
袁紫煙忽然笑了;笑得如春花盛放。
她緩緩地道:“兩位老前輩對我威脅恐嚇了半天,既要施展血拚大法和我同歸於盡,又要布下‘鎖龍陣’,讓術法暫失效用,以武功搏殺於我,我想這是兩位老前輩對我的師承來曆不夠了解的緣故!”
“姑娘不是千臂觀音的高足嗎?”李淳風道:“她是天下第一術法高手,而且技藝古怪,莫可預測。”
袁紫煙道:“不錯!紫煙師門向為人視作了旁門左道,本門也確實以技藝為重。不過,我們練的不是障眼邪術,而是真正的移轉大法。諸位如果以旁門邪術來定位本門技藝,錯估的失誤,將使兩位老前輩付出巨大的代價。我已練成了身外化身,解體血拚大法未必能傷得了我。但施術者卻是非死不可,這一點晚輩要先作說明……”
袁紫煙目光轉動,掃掠了李淳風和袁天罡一眼,接道:“你們對攣世民的忠誠,我很感動。不過,他是王氣所鍾的人,也是我來此的目標。所以,我一定要把他帶回長安,我隻能保證讓他見見袁寶兒,然後把他交給皇上處置,結果如何?就非我所能作主了!”
“這是強人所難啊!”李淳風道:“我們這一切布局,失去了二公子,就全無意義了!”
“所以我要和兩位老前輩來個約定,紫煙願在兩位老前輩布設的‘鎖龍陣’中,和兩位作一場公平的鬥法。如是術法真的已無法施展,那就各憑武功一戰,紫煙敗了,隻怪我學藝不精,小小弱女子妄圖幹與天下大事,實是自不量力,我回頭就走,不回長安回終南,上表請辭國師位,從此不再入紅塵,如果紫煙勝了兩位……”
“你可以帶我們回長安複旨。”袁天罡接著道:“把所有的罪狀都推在我們兩人身上,你可以說我們妖言惑眾,乘勢作亂。隋炻帝要殺要剮,由他處置就是。”
“不……我要帶走李世民,兩位是世外高人,紫煙不敢冒犯,”
“這就有些矯情了!”李淳風道:“你可以申述出一百個理由,說服隋煬帝,他也會相信姑娘,但是帶走李世民,絕不可以!”
李世民道:“兩位前輩,世民一介凡夫耳,怎會硬被指定為王氣所鍾的?如果王氣鍾我,自會有百靈護佑,紫煙姑娘豈能殺得了我?如是紫煙姑娘把我殺了,那說明我隻是一個俗凡人物,死之何惜?兩位老前輩識見過人,何不賭一賭世民的運氣呢?讓袁紫煙姑娘帶我入長安,至少我可以見上寶兒一麵。”
袁天罡道:“這個……太冒險了!千金之軀,坐不垂堂,二公子縱然有百靈護佑,也不能冒這個險啊!”
李淳風歎口氣,道:“二公子想過沒有,你跟紫煙姑娘同赴長安,秦瓊、敬德、柴紹、程知節等一般英雄好漢豈肯坐視不理?他們一定會趕往長安救你,以紫煙姑娘精湛的術法而言,一網打盡,無庸置疑。二公子,你忍受讓他們全部受害嗎?”
李世民呆了一呆,道:“淳風,你要想法子阻擋他們啊!”
李淳風道:“他們擁戴二公子,是出於一片至誠。頭可斬,血可流,誌不可屈。這一點,二公子比老朽還清楚了。”
李世民點點頭道:“是啊!所以要兩位老前輩阻擋他們,就說世民有事他往……”
李淳風接口道:“二公子,要我說謊?此事萬萬不可!”
“淳風,有時候,幾句善意的謊言是可以救很多條人命的,”
李世民道:“多說幾句又有何妨?”
“淳風兄!”袁天罡突然開了口,道:“二公子既然作了決定,咱們再多幹與,就有點獨行其是了!”
李淳風道:“你是說……不管了?”
袁天罡道:“管得了嗎?以術法而論,我們兩人聯手,也未必是紫煙姑娘的敵手?就算我們和紫煙姑娘拚了個同歸於盡,二公子也未必會感激我們?”
李淳風搖搖頭,歎息一聲,道:“二公子如果堅持要去長安,咱們隻好從命了!”
李世民忙道:“對對對!兩位前輩若不相信世民,請代我完成一件心願……”
袁天罡接口道:“二公子請吩咐!”
李世民道:“阻止虯髯客張仲堅,絕不能讓他坐上皇帝之位。”
袁天罡點點頭,道:“他將會殺得天地變血流成河!”
李淳風亦道:“是的,絕不能讓虯髯客得逞!”
李世民微笑道:“好!世民這一個心願就重托兩位了,也請兩位阻止敬德、柴紹、程知節。”
袁天罡點點頭,道:“淳風,你去勸李靖讓路,我阻止敬德等人。”
李淳風點點頭,急步而去。
事情急轉直下,成了如此一個變化,卻是大大地出了袁紫煙意外。
她也知道,事情絕不會如此的單純,個中必有原因。但思前想後,瞧不出破綻何在,隻好默然不語。
李淳風很快就回來了。
他臉色凝重地道:“紫煙姑娘,宇文成都已和敬德、柴紹等對峙在大廳之外。雙方劍拔弩張,大有立刻動手之意。老朽隻能勸阻敬德等人暫時忍耐,但宇文成都卻咄咄逼人,老朽也就無能為力了……”
李世民忙接口道:“要快些阻止他們,紫煙姑娘,他們都是精勇之士,一旦拚上命,九牛拖不開,不能讓慘劇發生啊!”
“放心!我的人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卷旗收兵,絕不敢不聽命令。”袁紫煙道:“現在跟我一起走吧!”
李世民笑道:“姑娘要不要替在下加上刑具?”
“看在寶兒妹妹的份上,免了!”
袁天罡道:“二公子,你送紫煙姑娘離開這裏,最好是並肩而行,談笑風生,有一種送客登程的離別情緒。”
袁紫煙嬌笑道:“還要如此做作嗎?”
“避免麻煩啊!”袁天罡道:“如果沒有人能瞧得出你是押解二公子回到長安處死,順順當當的離開這裏,又有什麼不好呢?”
“說的也是!”袁紫煙笑道:“二公子,咱們走吧!既然要談笑風生,那就讓它傳神一些吧!”
牽起李世民一隻手,向外行去。
乖乖,不得了啦!
仙姿玉容的袁紫煙竟牽著英姿鳳目的李世民,簡直看得人耀醒生花呀!
但是李世民卻嚇傻了!
這像話嗎?卻又不能躲。
因為,這樣一個畫麵出現在宇文成都和尉遲敬德的麵前,不用勸說自然就打不起來了!果如所料……
雙方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兩人身上,不自覺的收起了兵刃。
袁紫煙低聲道:“成都,我們走!出去和劉飛鵬等會合。”
“是!”
宇文成都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行去。
蕭雨、田當、蓮兒、巧兒都護著袁紫煙向外行去。
尉遲恭望著李世民的背影消失,才回過頭來,道:“李先生,這是怎麼回事啊?”
李淳風道:“你說呢?”
“看上去,不像是敵我相對,有些像談情說愛呀!”
李淳風道:“你的看法,可和老朽無關!”
尉遲恭一掌拍在腦袋上,道:“攜手同行,笑語盈盈;這一點難道咱敬德還會看錯嗎?錯不了的!”
李淳風苦笑一下,沒有答話。
李靖也沒有阻攔。
他倒不是因為袁紫煙、李世民攜手並行,誤會兩人在談情說愛,而是接到李淳風的通知,要放過他兩人。
李靖右手仗劍,佇立道旁,一欠身,道:“二公子,多保重啊!”
李世民道:“李靖兄,和淳風、天罡仔細的研究一下,不能讓虯髯客登上帝位!”
李靖默然無語,沒有反對,也沒有答應。
劉飛鵬和淩雲也早得到了宇文成都的通知,整隊待命,等待文成都的信號傳來,立刻就向裏衝殺。
見宇文成都提劍而出,立刻迎了上去,道:“總統領!可要殺進去?”
宇文成都道:“國師來了,一切聽國師吩咐!”
袁紫煙牽著李世民行出穀口。
她低聲道:“劉副統領!”
“飛鵬在!”
“把二公子的雙手縛起來,替他選匹好馬,就由你負責保護二公子的安全。”袁紫煙道:“太原留守侯府的李二公子,可是欽拿要犯,不準他受到任何傷害,更不能被他逃走!”
劉飛鵬接過李世民,捆了他雙手,道:“二公子,你都聽到了,希望合作,別讓劉某人為難。”
話雖說得客氣,但無疑是提出了警告,要是不合作,那就不客氣了,不但要捆起雙手,連雙腿也要捆起來了。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放心,在下是甘願受縛;絕不會逃走!”
宇文成都目睹袁紫煙牽著李世民的手,狀甚親熱,心中又妒又火,忖道:“你是宮妃的身份,舉止間怎能如此放肆?”
但出了盤龍居,袁紫煙竟把李世民交給劉飛鵬,還交代捆上雙手,不禁暗叫慚愧,她公事公辦,牽著李世民的手,是怕他逃走,也瞞過了敵我耳目,實在是冤誣她了。
其實袁紫煙沒有他想得那麼好,牽著李世民的手時,袁紫姻心中並無什麼雜念,但握緊了卻突然怦然心動。
原來袁紫煙是第一次牽住了男人的手。
隋煬帝握著她的玉手很多次,但每次都是隋煬帝牽她,不是她去牽人。
握住了,就覺得有點不對,再想想李世民的英俊挺秀,袁姑娘連看也不敢再看李世民一眼了。
她愈想壓下心中微動的情感,卻愈感到心中波動不已。
李世民的手似是會放電,電得紫煙姑娘心跳不已。
袁紫煙心中暗自罵道:“怎麼了,從沒對男人動過心啊!今夜怎會神不守舍?”
隋煬帝抱著她又親又抓,袁紫煙也沒有動過情潮,因為她精修術法,早已經是心如止水了。
這次隻不過牽住男人的手罷了!怎麼會有異樣的感覺呢?
她要掩飾,不能讓李世民發覺什麼?更不能讓別人瞧出她心神不寧。
是了,這個男人就是與眾不同,否則以袁寶兒的人間殊色,怎會為他動心?而且又愛得那麼深,甘願犧牲一切去幫助他。
這麼一想,心波就激動得更厲害了。
把李世民交給了劉飛鵬,好像甩掉了一個燙手的山芋,如釋重負一般,轉頭就走,連看也未再看李世民一眼。
袁紫煙一馬當先,向前飛馳。
她要迎著拂麵曉風,也好吹散心中一股情愁。
宇文成都一提馬韁,追上了袁紫煙。
他低聲道:“國師,現在去哪裏?”
“回長安!”袁紫煙道:“北征的目的已經達成。”
宇文成都忙道:“就捉一個李世民?”
袁紫煙道:“是的!王氣所鍾的,隻有一人,咱們把他捉住了,自然可以回長安複旨了。”
宇文成都心中有些不服氣;但卻又不敢辯駁,轉過話題,道:“李淳風、袁天罡會讓我們帶走李世民嗎?”
“他們是不願意。”袁紫煙道:“不過,李世民說服了他們。”
“那是說李世民自願跟我們走了?”宇文成都有些茫然的道:“尉遲恭、程知節,他們也同意嗎?”
袁紫煙道:“他們都是李世民的死黨,而且都是寧折不彎的人。說服他們,當然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才略施小計。剛才你們都看到了,敬德那般人自然也被搞迷糊了。”
宇文成都暗忖道:原來如此!
他口中卻讚道:“好,好!國師高明,兵不血刃、草木不驚的帶走了李世民。不過,屬下還是有一點想不通?”
“想不通,你就問吧!’’袁紫煙道:“我相信都能給個滿意的解答!”
“李世民的實力不弱,他又為什麼願隨我們回長安?”宇文成都問道:“又勸阻他的手下不要阻攔。”
袁紫煙笑笑道:“第一,他想活著再見袁寶兒一麵……”
“寶妃娘娘?”宇文成都吃了一驚,道:“她和李世民有什麼牽連呢?”
袁紫煙道:“牽連可大了,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對我承諾。不得泄漏出去!”
“是,成都絕對保密!”
袁紫煙將袁寶兒與李世民的情侶關係說了他聽。
袁紫煙卻忍不住長長歎息一聲!
宇文成都道:“以皇上的才情,隻要把一半精神放在、國事上不須一兩年時間,天下大治矣!”
“成都,我也有此看法。”袁紫煙道:“隻是想不通啊!他又為什麼不肯分出這一半精神呢?國強民富,天下大治,再來享樂時猶未晚啊!”
宇文成都神情肅然的道:“隻怕不是如此吧!皇上非常了解自己的處境,而我卻能了解他的心情。”
袁紫煙道:“你了解!怎麼會呢?這一點我就想不透啊!”
宇文成都歎息一聲,道:“皇上點撥我,而且他說得非常有理,我也不便多言了。”
“我知道,你們君臣之間心意相許,無話不談。”袁紫煙道:“但此事關係重大,我就想不通他如何能說服你?成都,一旦江山變顏色,後宮哪有阿嬌聲?這一點他就想不通嗎?他選了天下美女,競豔長安宮廷,享受奢華;這都是他身為君主的緣故,一旦喪失了君主之位,這些事都將如雲煙過眼,化作一場春夢。”
宇文成都道:“這一點皇上也想到了,而且想得更透徹……”
“有這等事,你說給我聽聽吧!”袁紫煙道:“既知江山如畫,又愛後宮多嬌,為什麼不用心去保護它呢?”
宇文成都笑而不答。
袁紫煙一皺眉頭,道:“說啊!”
宇文成都正色道:“可以說,但我也要求國師保密,不能泄漏!”
“好,我答應!”袁紫煙笑道:“你們君臣之間秘密,比我們的枕邊細語還要多呢!”
“事情涉及到寶妃娘娘和國師,成都自是不敢輕易出口,請國師先恕我唐突之罪。”
袁紫煙道:“好吧!放心說了,我不怪罪!”
宇文成都道:“寶妃娘娘以人間絕色入長安,別有所圖。國師以天上仙子下凡來,隻是因一股好勝之心。造成這樣的情勢,都因他縱欲昏庸。一旦他清醒了,把國事治理得井然有序了,第一個留不住的就是國師,寶妃娘娘也不會留在長安宮廷。失去了兩位的顏色,長安的皇宮就再無留戀之處。”
“怎麼會呢?”袁紫煙道:“後宮佳麗三千,失去兩個,有什麼關係?”
“成都也這樣勸過皇上,暫忍一時之痛……”
“皇上怎麼說?”
袁紫煙問出口,已覺得問得太多了,可是已無法收回。
“成都不敢說,不敢說,不敢說……”
一連幾個“不敢說”。
這又引起了袁紫煙好奇之念。
她暗忖道:我不信皇上會把床上的事告訴大臣,除此之外,我是全無顧忌,要他說說何妨?
心中念轉,口中卻道:“既然說了,就一股腦的說出來嗎!”
“是國師逼迫,可不是成都不敬啊!”
袁紫煙暗忖道:難道風流皇帝真的把床第間的事情也告訴了人嗎?
袁紫煙心中打轉,宇文成都已經開了口。
回頭看去,隨行的鐵騎都在數十丈外,不知是有心逃避呢還是無意間把距離拉開,但肯定的一點是絕對聽不到兩人低聲交談。
宇文成都仍然是不敢看著袁紫煙。
他轉過頭去,道:“皇上說,自和寶妃娘娘、國師有過男女歡愛之後,其他的嬪妃、夫人就味同嚼蠟了,就算風華撩人的蕭皇後,也是難及萬一!”
“好啊!連皇後的事也敢告訴你呀!真是濫得不像話了。”
袁紫煙啐了一聲罵著!她心中卻暗自忖道:寶兒如何?我不知道,但我每次被他擁抱占有時,從未用過術法。想不通,和別的女人會有什麼不同呢?
但想到隋煬帝抱緊她那美麗的胴體時,臉上如醉如癡的神色,卻欲死欲仙的表情,確是人間至樂的形色。
袁紫煙不禁臉上一熱,提馬向前奔去。
膽大的宇文成都竟敢縱馬追了上去。他想多看一眼袁紫煙那紅暈未退、嬌羞不勝的神情。
可真是色膽包天啊!
“國師!”宇文成都道:“皇上說過……”
“好了,我不要再聽下去了!”袁紫煙道:“他口沒遮攔,真不知還會說些什麼?羞死人了!”
“皇上說……天下大治,先走的是國師。”宇文成都道:“以國師之能,他盡出舉國之兵,也無法尋覓到國師的蹤跡。”
袁紫煙道:“皇上真的這麼說?”
“不錯!成都轉述皇上的話,一字不減,一字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