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埃斯科巴的信徒講的道德課①(2 / 2)

呂西安說:“神父,我聽了你的話害怕,我覺得是強盜理論。”

教區委員回答:“對,可不是我發明的。那是一切暴發戶的理論,不論是奧地利王室還是法蘭西王室。你此刻一無所有,你的處境跟梅提契、黎希留、拿破侖初有野心的時候一樣,那些人啊,小朋友,是用無情無義,不忠不信,最強烈的反抗做代價,來衡量他們的前程的。要得到一切,就得不顧一切。你細細想一想吧。比如你坐下來玩蒲育德①,你會爭論蒲育德的規則嗎?規則擺在那裏,你隻有接受。”

呂西安心想:“喲!他會玩蒲育德。”

教士說:“你在牌桌上是怎麼行動的?……難道拿出最高尚的品德來,跟人家赤誠相見不成?你不但藏起手裏的牌,還要在穩贏的時候叫人相信你會全軍覆沒。反正你弄虛作假,是不是?……你為了五個路易扯謊!……如果有人那麼大方,抓了一手好牌老實告訴人家,你對他做何感想?所有的對手都不講道德,偏偏有個野心家抱著一肚子道德觀念跟他們競爭,那不是幼稚是什麼?老於世故的人準會勸他們退出戰場,好比老賭客告訴一個抓了好牌不會利用的人:先生,你還是不要玩蒲育德……爭權奪利的規則可是你定的?我幹嗎要勸你自認為和社會一般高呢?……因為今日之下,小朋友,社會把個人的權利無形之中霸占得太多了,個人不能不向社會反攻。現在無所謂法律,隻有風俗習慣,就是說隻有裝腔作勢,歸根結底仍舊是形式問題。”

(呂西安做了一個驚訝的手勢。)

教士唯恐呂西安太天真,聽了他的話受不了,便說:“啊!孩子,我是斐迪南七世和路易十八的中間人,那兩個大……大國之君……都是靠深……深謀遠慮得到王位的;兩個國王的卑鄙齷齪的鬥爭都經過我這個神父的手,難道你把我當作加百利天使①不成?……我信奉上帝,可是更信奉我們的教派,而我們的教派隻相信塵世的權力。為了要盡量擴張塵世的權力,我們擁護羅馬教會、天主教會,就是說擁護一切迫使人民服從的思想感情。我們是近代的寺院派②,我們有我們的主義。我們的一派和寺院派一樣受到摧殘③,原因也一樣,就是我們要跟社會並駕齊驅。你要願意做士兵,我可以做你的長官。隻要你服從我,像妻子服從丈夫,孩子服從母親一樣,我保證你不出三年成為特·呂龐潑萊侯爵,娶到聖·日耳曼區最高等的貴族姑娘,將來進貴族院。我問你,我要不和你談談說說,給你消遣,你此刻怎麼樣?不是變成了一具沉在深水底下,永遠找不到的屍首嗎?……你不妨想象一下……(呂西安聽到這裏,不勝好奇地望著他的保護人。)——在你麵前的是卡洛·埃雷拉神父,多蘭特教區的名譽委員,斐迪南七世陛下的特使,奉命送一封信去給法蘭西國王陛下,也許信裏有這麼幾句:您一朝幫我解決了困難,希望把我此刻竭力敷衍的人一律吊死,連同我的密使在內,使他成為真正的密使。……陪著教士坐在這輛車內的青年,和剛才死了的詩人已經大不相同。我從水裏撈你起來,救了你性命,你變作我的附屬品了,你跟我的關係正如萬物之於造物主,妖精之於神仙,鬼怪之於撒旦,肉體之於靈魂!有我的鐵腕支持,不怕你坐不穩權勢的交椅;我給你享盡快樂、榮譽、連續不斷的歡娛……永遠不會缺少錢用……你在外邊得意、誇耀,我蹲在泥地上打根基,保證你榮華富貴。我呀,我為權勢而愛權勢!我自己不能享受的東西,看到你享受我感到高興。總而言之,我會變作你!……等到人跟魔鬼,小孩跟政治家訂的協定對你不合適了,你仍可以找一個小地方,像你剛才描述的那樣跳水自殺。你此刻已經倒了黴、丟了臉,將來即使有點出入也沒多大關係。”

①埃斯科巴(1589—1669),西班牙詭辯家。

①大革命時期的法國女子,行為不檢,聰明絕頂,先讚成革命,後來參加反革命。嫁過三個丈夫,最後一個是特·希梅親王。

②即拿破侖一七九六年娶的第一個妻子約瑟芬。

①《舊約·出埃及記》載,古代希伯來人崇拜金犢,作為代表上帝的形象。今人以此比喻拜金主義。

①紙牌戲的一種。

①加百利天使奉神命向馬利亞宣告她懷胎,將來要生下耶穌。此處作神聖的使者解。

②十二至十三世紀時半宗教半軍事性質的團體,被法王腓列普四世迫害,團體於一三一二年解散。

③暗示西班牙教士所隸屬的一派是耶穌會。耶穌會於一七七三年被教皇格萊芒十四世解散,一八一四年又由庇護七世準予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