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出遊幸,行陣隨侍左右,午後,東都城門大開,州府長官千裏迢迢趕來迎接,連監察禦史都早早立在城樓上靜候。
淨蒼從馬上跨下時,炎日高懸,正是一天中最刺眼的時候,他眯著眼睛望向城牆之上,逡巡著,在人群中捕捉到一個穿著深青色袍子的年輕人。
人便是先前在嶺南立過功的秦羿,這次是奉太子之命暗中協助他成事的。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一瞬,旋即錯開,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
在一眾長官隨侍的簇擁下,乾封帝的鑾駕穿過東都最繁華的街道,抵達上陽行宮,姬長燃早已布置好一切,翹首以盼帝王的到來。
不知是不是東都城內百姓載歌載舞的歡迎儀式取悅了乾封帝,一路奔波勞累的疲乏在此刻盡數消失,他心內神清氣爽,連北方接連幾州大旱的鬱悶心情都拋在腦後。
這才應該是富饒的大姬應有的樣子。
皇帝望著車駕外視熱鬧為無物的淨蒼,心道淨蒼的卜算果然靈驗,此次出巡應當是對身體極有好處的。
如今在淨蒼的灸療之下,他已完全戒掉了阿芙蓉帶來的毒癮,然那毒物對身體的損傷卻是不可逆轉的,乾封帝隻覺精力一日大不如一日,便是有心想幹涉政局也無濟於事。
閑暇下來時,他亦後悔自己一時草率提前開了科舉,趁機給了幾個兒子招攬能人的機會,望著那些鮮活年輕的後輩在朝局之中興風作浪,皇子之間反目成仇,更覺今非昔比。
乾封帝心裏有事,也無心再看窗外的熱鬧景色,他撐著額,因心神不濟,很快就睡著了。
車馬平穩地向行宮駛去。
過不久,一道嬌柔悅耳的聲音喚醒了他:“父皇,父皇?您快醒醒,我們到了。”
乾封帝緩緩睜開眼,隻見姬靈正穿著百花裙,一臉興奮地晃著他的手臂:“大皇兄就在宮裏等著,父皇,我們快下去吧。”
望著女兒嬌嫩的臉龐,皇帝略微怔忡一瞬,隨即笑道:“好。”
父女相攜著走下馬車,隻見宮妃與跟來的幾個太醫已在一旁等候多時,姬長燃帶著數名隨從出來迎接,見到乾封帝便彎腰下拜:“恭迎父皇。”
姬靈拉著皇帝興衝衝踏進園林,妃嬪們則有說有笑地跟在後麵,姬長燃將手中的圖紙交上去,仔仔細細地說了工部對上陽宮的設計,還將商會內哪幾家商號出了力一並說了,乾封帝揮揮手,發下去好一大批賞賜。
待房間安置下來,淨蒼推開房門,一眼便望見先前那個穿著青袍的人在附近轉悠,不知在做些什麼。
秦羿見到他,微笑著拱手算作招呼,淨蒼淡淡瞥了他一眼:“秦大人,這裏不是能說話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秦羿應下來,“淨蒼太醫,我們出宮去說。”
片刻過去,淨蒼去主殿給皇帝和幾位後妃分別診了脈,隨後借抓藥為由,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微雨樓的頂層廂房。
秦羿知道眼前
這位是太子姬焐請來的能人,不敢怠慢,連忙為淨蒼倒水。
“不知太子影衛給小臣遞消息是何用意,讓我和大師在此見麵又是為何?”
淨蒼端坐在蒲團上,手裏撚著佛珠,神色很沉靜:“等人。”
“等誰?”秦羿摸摸鼻子,“小臣這次的職責難道不是協助江大人督察大殿下?我們要等的人,難不成很重要?”
淨蒼又道:“大皇子將沈府的小公子一道劫來了東都。”
秦羿聽了大吃一驚:“還有這等事?那沈公子現在怎麼樣,可還安全?”自蒴淮一別後,他再沒能和沈雪楓見上麵,倒是前些日子聽說沈家的小少爺頗有出息,中了皇榜不說,還進了翰林院。
別看翰林院的官階低微,七品、八品、九品……不值一提,實則院裏的個個都是潛力股,他們承擔著為帝王草擬詔令的職責,日後選拔肱骨之臣也是從中挑選,前途不可限量。
淨蒼如實回答秦羿:“不知道。”
“……”秦羿一臉恍然,“那,我們今日就是要等沈小公子出現了?”
“不,”淨蒼搖頭,“沈公子若是安全無恙,自然會來,我們要等的是太子。”
“可帝王遊幸東都前下了旨,太子殿下奉命留在皇都處理政事,並未一同跟來。”秦羿說。
“太子此次是微服私訪,暗中前來,”淨蒼道,“算著時間,殿下應是快到了。”
秦羿聽了,攥緊茶杯,沒有再言語。
換個身份偷偷出來,確實像姬焐會做出來的事。
隻是這麼多互相看不過眼的人齊聚東都,少不了又鬧出一番事情來,若是叫皇帝覺察出什麼,大家豈不是都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秦羿重重歎了口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和淨蒼一起等了起來。
……
黃昏前,一支掛著紀氏旗幟的商隊果然無聲無息地進了城。
由影衛扮作的紀氏管家在東都城一角買了處別院,隊伍抵達時,姬焐通身富貴地下了車,隻見他穿著淮南特有的水雲緞,頭上簪著名貴的藍色琉璃簪,腰間掛著同色玉佩,儼然像個不知何為低調的商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