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楓隻好道:“那便一切聽從陛下安排。”

姬焐果然沒碰他。

或者說,他好像除了摸摸沈雪楓的小手之外,並無其他好奇心和探究欲,沈雪楓當夜在偏殿睡了。

有一就有二,有三就有四。後麵這些天,沈雪楓沒有再回興慶宮睡過。

偶爾路過興慶宮,見裏裏外外一堆太監宮女忙著,他湊上前去問了問,宮人隻說,陛下勒令重新布置興慶宮,現下正在修繕。

至於前朝,則是另一番清洗。

姬焐登基登得名不正言不順,但前朝後宮,乃至全天下,竟無一人敢言——那些鬥膽妄圖推翻政權的,現如今早已變成姬焐劍下一抔黃土。

但即便如此,朝政也占據了他絕大部分時間,他每日忙裏忙外,回到太極殿後,偶爾讓沈雪楓前去禦書房伺候筆墨,偶爾帶回來幾個大夫給沈雪楓瞧瞧身體,其餘並無什麼其他的動作。

就這樣,轉眼三個月時間已過。

興慶宮那邊來了話,說是已修整完畢,隻待沈雪楓回去住著了。

沈雪楓命人收拾好東西,自禦花園一路向興慶宮走去。

走到湖邊,波光粼粼,他停下來望著鏡湖映出消瘦的自己,一時有些發呆。

自從姬長燃死了以後,沈雪楓覺得自己如同斷了水源的柳木,快速衰竭下去。

如今他這副破敗的身體,也沒多久活頭了,他有預感,自己恐怕熬不過明年。

“死了,我就能回到那個世界了吧……”

“沈大人,沈大人?”身後的小侍湊上來為他遞上披風,“沈大人方才在說什麼呢,可是有什麼要吩咐奴的?”

“沒什麼,”沈雪楓接過披風,對他輕輕一笑,“

謝謝你。”

死亡在即,他感到的不是驚惶,而是從容。

死了也好,終於不用再給那個廢物皇子收拾爛攤子了,出門在外也不必再聽到關於他以色侍君的閑言碎語。

有時沈雪楓回想自己穿越以來的這些年,像著了魔一樣的為一個人的事業付出,忍受他對自己的騷擾,兢兢業業,不辭辛勞,就像喪失了自己的人格一樣,這不正常。

就好像話本裏為了襯托主角的綠葉,總是在某些關鍵節點做一些愚蠢的、機械性的舉動,沒有目的,沒有意義,隻為了讓主角過得更順利、故事讀起來更爽。

如今姬長燃突然脫離軌道,被人殺了,他好像也從一個不具名的牢籠中獲得釋放,重新恢複了自由。

沈雪楓覺得有些累,也欣然接受了自己將死的結局。

雖然並不美好,但卻是他能自己決定的,這就足夠了。

唯一讓他覺得困惑的是姬焐的態度。

按理說,他是先太子舊部,對姬焐是個不小的威脅,先前為了姬長燃,在朝中處處樹敵不說,現在已無實職,留在後宮又受盡天下人嘲笑,實在是個累贅。

他沒有利用價值了,姬焐居然不殺他。

為什麼?

若是說姬焐垂涎自己,又不太像。

想到這,沈雪楓又望向湖麵,湖水中的青年一如既往溫和俊朗,眉眼精致,但瘦削的身形和蒼白的麵色令他看上去十分脆弱,連俊美的麵貌也打了些折扣。

就算姬焐喜歡他的皮相,恐怕此時見他這個樣子,估計也沒了胃口。但他仍日日督促太極殿的廚房為他烹藥,若是時間允許,定要親眼看著沈雪楓將藥飲下再走。

為什麼?

沈雪楓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冷風一吹,他咳了一會兒,心想,罷了。

反正都要死了,還想這些做什麼,倘他死了,姬焐也不會有任何反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