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焐篡位登基時是秋末,如今已是早春了,時間過得實在是快。

這些天,沈雪楓的身體情況逐漸好轉,這才發覺姬焐已經許久沒見過自己。

說是不見也不盡然,每次睡醒後都能聽到侍從附耳跟他講,方才陛下又來看他了,才走了沒多久,若是此時追上還來得及。

可來都來了,為什麼不見自己?想做這些事還偷偷摸摸的。

難不成是這幾天毀了容,怕醜到自己?

沈雪楓心裏覺得古怪,派去的人幾次三番請了姬焐,對方每每都有借口不來。

該不會是自己拒絕他以後,他受打擊了,決定遠離自己了?可自己生病前姬焐表現得很正常,要說這幺蛾子,也是生了病之後才有的,實屬不該呀。

到底怎麼回事兒L?他真想不明白。

除此之外,永泰郡主前幾日入宮探望時已告知沈雪楓,家裏早已為他布置好了一切,隻等他養好病後回家了。

沈雪楓對姬焐突然肯高抬貴手放人的舉動表示震驚,隨後又接了一道升官養老的聖旨,心中更覺訝異。

不管對方這麼安排的目的是什麼,他都會在心裏高看姬焐一眼,起碼姬焐不像姬長燃那樣,是一個自私自利隻顧自己的小人。

即便這些舉動純粹是為了博得他的好感,他也不介意踩上這個由姬焐一手規劃好的台階走下去——畢竟表麵功夫做得漂亮也是一種本事。

今天天氣晴好,沈雪楓命人在殿前的小院子擺了張藤椅,晨起的陽光不烈,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惠風和暢,他就這樣睡了過去。

被侍從叫醒時,隻見一個衣著頗有異域特色的青年提著藥箱看他。

說起來也算老熟人了,兩人相視一笑,沈雪楓從藤椅上坐起來,輕咳兩聲,對他招呼:“快快請坐,還未到一年一度的千秋宴,南詔王怎麼千裏迢迢來了大姬皇都?”

“沈大人這病美人體質還是一如往常啊,”尹嵐將藥箱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坐下來道,“新帝登基,按理說我南詔也該有所表示,適逢陛下想請我幫個忙,我就來了。”

“陛下請南詔王幫忙?”沈雪楓愣道,“可是事關大姬?”

這段時間他沒有處理政務,難不成姬焐又給大姬惹了什麼亂子。

尹嵐曖昧地眨眨眼,語氣說不上是諷刺還是打趣:“沈大人頗得天顏垂憐,不論哪一任皇帝似乎都對沈大人的身體格外關心啊。”

他打開自己的藥箱,沈雪楓頓時明白過來。

姬焐不會讓尹嵐千裏迢迢地過來給自己治病吧?

隻見尹嵐將脈枕放好,對他道:“沈大人,請吧。”

沈雪楓心知他醫術高明,便也沒有推拒,見尹嵐皺著眉探脈,便主動問:“醫者仁心,南詔王定不忍看在下蒙在鼓中,還請明白告知,在下還有幾年活頭?”

尹嵐語氣難以捉摸:“這個嘛,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說能治也能治,至於能不能治好、治健

全,也要看自己的身體情況。”

“……”沈雪楓定睛望著他,“幾年啊?”

“好多年呢,”尹嵐笑眯眯地說,“沈大人有皇運庇佑,福澤綿延,結果要比你想象的更好。”

他又詳細問過沈雪楓過去吃過什麼藥,服過什麼蠱,便拎著藥箱離開了。

沈雪楓從前做尚書令時,每年都要在千秋宴上與尹嵐虛與委蛇一番,自然知道他嘴裏沒幾句真話,便也不做他想。

他靠回躺椅上,繼續吹著微風睡著了。

約莫到了中午,天上漸漸攢聚起一朵朵烏雲,很快,絲絲縷縷的涼風裹挾著針尖兒L似的細雨落了下來。

沈雪楓睡得迷蒙,忽然感到一條薄毯蓋在自己身上。

他睜開眼,隻見姬焐站在身旁,一手給他蓋著毯子,另一隻手撐著一柄嶄新而漂亮的青色油紙傘。

兩雙眼睛對視,姬焐立刻收回自己的手背到身後,這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動作似乎是取悅到了沈雪楓,他輕笑出聲。

這一笑,涼風入喉,又是一陣咳。

姬焐眼裏閃過好幾番掙紮,還是將那隻背過去的手再度伸出來,撫上他的背輕輕為他順氣。

“你在這裏睡覺,身邊怎麼不叫人伺候?”姬焐的聲音比春雨更冷。

“多謝陛下關心,臣隻是在這裏睡一會兒L,不需人端茶倒水。”

沈雪楓視線上移,落到他手上那把傘:“幸好今天有陛下路過,不然臣要淋濕了。”

姬焐心道,他可不是恰好路過,方才得知天色不好,連忙放下殿前的事匆匆趕了過來。

沈雪楓抓緊身上的絨毯,見對方目不轉睛看著自己的樣子,沒忍住笑了一下。

“……笑什麼?”姬焐果然發問。

“沒什麼。”

有時候覺得姬焐也挺可愛的,表達喜歡的方式純如稚子,簡直明明白白寫在眼裏,不摻雜任何成年人的欲望與雜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