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程 紅船駛向百年(1 / 2)

天安門城頭,向世界發出中國聲音

李達結束漂泊鄉間的生活,到湖南大學法律係任教快兩年了。這年秋天來得早,嶽麓山的楓葉漸次紅了,猶如解放區的天空一樣,一片接一片地紅漫。這一年多來,少了特務的驚擾與盯梢,李達的心情也逐漸晴朗起來。

那天湖南省地下黨負責人來了,專程來送一封信,他一看牛皮信封那四個字,鶴鳴兄啟,不用猜,就知道是誰所寫了。他太熟悉這筆墨,張旭、懷素的狂草裏更添了一種領袖氣度,唯潤之獨有,別人無法匹敵。李達的心髒仿佛被湘江的浪花拍了一下。

吾兄係本公司發起人之一,現在公司生意興隆,望速前來參加經營。

多麼幽默啊,所有的秘密和情感皆藏於信中,毛澤東在向他招手呢,讓他去解放區!

1926年武昌一別,二十三年未見矣,雖然關山遠隔,可兩個人之間的通信從未間斷。那天夜裏,李達失眠了,他患了嚴重的胃潰瘍,睡眠越來越差。妻子石曼華見他輾轉反側,問他在想什麼?他說在想潤之給我寫的那些信,被土匪一擄而去。妻子點了點頭。

那是1944年7月,零陵淪陷了。李達與妻子石曼華帶著三歲的兒子逃難,躲進了永江林區。他帶著全部家當,就是一擔書稿和一隻箱子,住進了一戶農家。有天晚上,天下著細雨,夜半更深了,李達還在油燈下寫作,忽然聽到村裏一陣槍響,有人驚慌喊道:土匪來啦!他急忙抱起酣睡的兒子,拽著妻子往後門跑了出去。因為天黑路滑,李達夫妻倆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野狂奔,撤到了溝壑裏。在山林裏躲了一晚,等匪去村靜,再下山回到暫住的茅屋時,那擔箱籠已被土匪打劫了。李達一下癱坐在凳上,長歎了一聲:浩劫啊,真是不幸……

先生,人安全就是萬幸啊!石曼華那時才二十剛出頭,年紀輕輕,分不清孰重孰輕,說那箱子裏就隻有一件皮衣,沒有什麼啊。

那皮衣裏藏有無價之寶啊。

先生,什麼無價之寶呀?石曼華愕然問道。

皮衣裏藏著潤之寫給我的好多封信,二十多年了,東奔西走,好多東西都丟了,就留著這些信。

哦!石曼華未覺出這些信的重要。

千金難買啊!李達長歎了一聲。

歸隊!一隻孤鶴淒唳長空,鶴鳴兄何曾不想歸啊!1939年,周恩來在重慶,就讓李達的學生呂振羽去看望李達,轉達毛澤東的意思,問李達願不願意去延安。李達當即表示:“去延安隻要有一口飯吃,我都願意去。”可是後來因為周恩來去莫斯科治病,那次機會竟然失去了。可是李達很達觀,說:“不管形勢怎麼變化,環境怎樣惡劣,我這個老寡婦不會失節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兩年前,李達的《社會學大綱》出版後,他還特意給毛澤東寄上了一本。收到書後,毛澤東在延安的煤油燈下,看了十遍,寫下了一萬多字的眉批,可見他對李達的重視。

就要歸隊了。1949年4月16日,經過地下黨的巧妙安排,湖南國民日報社社長歐陽敏訥從長沙兵站借來一輛軍用吉普,讓李達的學生李梅彬、陳力新一起到嶽麓山湖南大學接李達下山。那天清晨車至湖大教工宿舍附近公路旁,李梅彬上樓接先生,隻見李達穿一件藍布長袍,著布鞋,早已經準備好了。他接上李達,下樓,然後向湘江碼頭駛去。那天就在歐陽敏訥家裏休息。晚上,他們叫了兩輛黃包車,陪著李達前往長沙站,深夜在春雨瀟瀟中登上駛往九龍的火車,20日抵達。第二天到香港,他們入住六國飯店。晚上,潘漢年過來看望李達,原來這一切,都是他在指揮,接民主黨派和進步人士進京,協商建國。

就在李達準備北上前夕,毛澤東已於3月23日與中央其他四位書記一起,從西柏坡前往北平。據毛澤東的衛士李銀橋回憶,西柏坡到進京期間,毛澤東有兩個夜晚幾乎徹夜不眠,一個是進京前,一個是開國大典前。

1949年3月22日,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毛澤東批閱完文件,已經過了夤夜,今天就要進京了,他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佇立於窗前,望著北方天空下的西柏坡。山村一片寂靜,那種太行山亙古的靜闃,冰河蘇醒,驚天動地。靜寂是一個新時代開始的前奏,共產黨就要進北平了,他的心潮起伏難平。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煙,想了很多,很遠,快到淩晨三四點了,毛澤東才上床睡覺,臨睡前,他叮囑李銀橋,上午9點叫醒他。

還不到9點,周恩來就過來看望毛澤東,問道,主席,昨晚睡得怎樣,有沒有休息好啊,坐長途車入京,是很累的。

今天是進京的日子,不睡也高興啊!毛澤東興奮地說,今天是進京“趕考”嘛,進京“趕考”去,精神不好怎麼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