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方幾乎是跑出來的,鞋子都隻是趿拉著。
跑到離窗一丈遠處,她倏然一頓,似是不相信自己看見的,不眨眼地盯著窗外的亦泠看。
許久,她才回過神似的,更快地跑過來,整個人都撲到了案桌上。
“你、你……你怎麼找來了?!”
“不知道啊!”
熱氣上湧,亦泠的腦子也暈乎乎的,“一覺睡醒就站這兒了!”
沈舒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鼻尖又泛酸,朝亦泠伸出手。
亦泠也俯身越過窗戶,拉著她的手問道:“娘娘,您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沈舒方嗓子哽塞,除了一句“都好都好”,一時間不知說什麼。
亦泠相信她沒有說謊。
這屋子雖寒素,沈舒方衣著也簡樸,可她絲毫不見清減,掛著細汗的臉頰白裏透紅,氣色儼然勝過從前。
“太子殿下呢?隻有您一個人在家嗎?”
“他去——哎,還叫什麼殿下,快改口吧!”
亦泠立刻點頭,“明
() 白明白,我隻是一時半會兒沒習慣。”
看著兩人隔著窗戶艱難地伸著脖子說話,謝衡之終於忍不住打斷。
“其實,”他看向沈舒方,“可以開門進去說話的。”
“哎喲!瞧我這……”
沈舒方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兒,連忙去開了門。
入座後,趁著沈舒方去倒涼茶的工夫,亦泠好奇地打量著這間屋子。
淩港莊的裝潢風格與別處大相徑庭,多以青磚和紅磚為主,再加上色彩鮮豔的窗紙掛飾,看得亦泠目不轉睛。
直到她瞧見牆邊板格架上重疊如山的書籍,立刻收回了目光。
一會兒可別又拉著她談論詩詞歌賦吧。
於是等沈舒方端著茶壺過來後,亦泠先發製人,一句接一句地問起了沈舒方近況。
從他們當初如何離開皇宮,這三年多又輾轉了幾地,其間竟然還險些與致仕後隱居的熟人做了鄰居,嚇得他們連夜搬離千裏。
這些曲折三言兩語說不完,聽著又驚心動魄,一眨眼,一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隻有在沈舒方說起自己給不識字兒的百姓們代寫書信來補貼家用時,亦泠忍不住插嘴道:“若是被人認出了你的字跡呢?這多危險啊!”
“不礙事。”
沈舒方揚起自己的左手,“我稱自己是左撇子,寫出來的字也是醜得不能見人。”
說完才發現桌上還有幾張她左手練字的紙,立刻胡亂地揉作一團扔到了腳下,轉而問道:“你們是從上京過來的?這一路可遠了吧。”
亦泠覷了謝衡之一眼,低聲說:“我們是從赤丘過來的。”
“赤丘?!”
一瞬的驚訝後,沈舒方立即反應過來,“前些日子赤丘北伐……”
她突然轉頭看向謝衡之,既驚訝又嫌棄,“你連打仗都帶著她?那多危險啊!”
被無視了一整個下午的謝衡之迎頭就是一句指責,他也不說話,隻是端起了第七杯涼茶。
亦泠輕咳一聲,繼續解釋道:“不是他要帶著我……是我本來就在赤丘。”
“你為何會在赤丘?”
麵對沈舒方的疑問,兩人卻都不說話。
亦泠目光閃躲,都不敢直視沈舒方,隻能桌下伸手掐麵不改色地喝茶的謝衡之。
“赤丘風光獨特。”謝衡之不鹹不淡地說,“她去了散了三年心。”
散心?
三年?
沈舒方的目光由震驚逐漸轉為敬佩。
就是不知該敬佩亦泠,還是敬佩謝衡之。
最後她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
“還是你們比較厲害。”
“謬讚。”
謝衡之回了她一杯茶,隨即看向窗外。
說來也巧,他這一回頭,果然就有一個男子拎著一筐東西走了過來。
天氣正炎熱,房門未關。
他隻跨進一步,抬眼看見屋子裏
的人,當即愣在了原地。
亦泠是最後一個察覺不對勁的。
她緩緩回頭,看見站在屋前那個身著粗麻衣裳,麵容黢黑的男子,又看了看凝神不動的謝衡之和沈舒方。
亦泠:“這位大哥,您找誰?”
沈舒方:“……”
謝衡之:“……”
沒有人回答亦泠的問題。
謝衡之整頓衣裳站了起來,沈舒方也訕訕起了身,低聲道:“這是我夫君。”
亦泠:“……你什麼時候改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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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太子坐到了亦泠麵前,她也不敢把這個曬得黢黑的男子和從前那個麵如冠玉的天潢貴胄聯係在一起。
再看看細皮白肉的沈舒方,她雖然衣著樸素,耳垂上掛著的珍珠光澤瑩潤,發間頭飾也並非粗製濫造的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