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毛茸茸的東西,我簡直是太熟悉了,一瞧見,便驚叫了起來:“矮騾子!”
對!就是矮騾子,就是我們在青山界中,打過好幾回交道的矮騾子。這種一向活躍於湘黔交界的山精野怪,竟然是導致此地的山神老兒迷惑心誌的元凶,這真的是有些奇怪了。要知道,在我們的理解中,矮騾子向來都是暴躁、睚眥必報的山野精怪,聰明、狡詐,而且十分有組織性,也有迷惑普通人的能力。但是這山神老兒,可是真正的大人物,在它麵前,矮騾子根本就上不得台麵,地位之差,如同雲泥。
每一個聽到這事兒的人,都會覺得不可能,然而小妖手上提著的,恰恰就是那矮騾子。
不過我仔細瞧了一下,這矮騾子,跟我們尋常所見的矮騾子,仿佛有些區別。它腦袋上的頭發灰白,眉目間,似乎更像人類。
小妖提出它來的時候,它還在昏迷,之後被摔在地上,醒了過來,伸手便朝著我撲來。我知道,我的惡魔巫手,最開始的由來,是矮騾子首領的詛咒,所以這類靈異生物,見到我,便如同見到殺父奪妻的仇人,不共戴天。不過它並沒有得逞,身子被雜毛小道給一腳踩住,無論怎麼翻騰,都動彈不得。
我抬起頭,問虎皮貓大人,大人,這熊孩子,能夠溝通不?咱們審一下唄。
虎皮貓大人呸我一口,說,你當大人我是神啊?你能夠跟路邊的小雞小鴨溝通不?小妖提上來,是給你的惡魔巫手提升效用的,趕緊殺了,我們還有事情忙著呢。
我想也是,這矮騾子生性暴躁,哪裏能夠講得通道理,蹲下身,一掌,印在了他的腦殼上。隻聽一聲輕響,哢,這狂躁不安的矮騾子立刻就停止了動作,腦袋垂了下來。隨著它藍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我感覺到雙掌之間,越加的陰寒和灼熱。
物極必反,這兩種感覺施加於別人,必定是難受得緊,然而我卻並沒有太多的痛苦,反而像給自己拔胡子一樣,有著別樣的爽快。
將這矮騾子正法之後,虎皮貓大人吩咐說,將這家夥的血,點在這山神老兒的額頭上麵,畫一個日符出來。
所有人都瞧向了我,我知道這矮騾子的血液,有怨力,腐蝕性極強。當初我中詛咒,也是因為此,所以也不勞煩別人,伸出右手手指,蘸了蘸,然後開始抵住山神老兒的額頭,開始畫起符咒來。
倘若說茅山符聖李道子的符籙技法是在山峰之頂,而雜毛小道則在登頂的路途中,那麼我,則隻在剛上山的小道上。不過即使如此,受過相關技法培訓的我,畫個基礎的日符,並不是什麼為難之事。山神老兒雖為靈體,然而凝如實質,我的手指頂上去,有軟綿綿的觸感。
那個矮騾子死後,流的血也多,我一邊蘸,一邊寫,很快就完成了這門差事兒。
整個過程,山神老兒被虎皮貓大人壓製得根本就不能動彈,這讓我十分佩服。這肥母雞對付人與野獸,基本沒有什麼威脅,除非放大招,不然就是打一瓶醬油而已。然而一旦碰到這等靈體,幾乎沒有它老人家辦不了的。
畫完之後,虎皮貓大人的爪子緊緊扣住山神老兒的頭皮,用了一個很高難度的動作,俯身下來瞧。它要看看,我畫得是否正規。就這般瞧啊瞧,雜毛小道在外圍布置的法陣,火焰都快要消失的時候,這家夥才開始念念叨叨起來。我離得近,想聽個仔細,然而它這話兒,並非漢語,也不是我所了解的任何一個語係,我上一次聽到這種發音,是虎皮貓大人當日在緬北山林中,跟血池怪物小黑天打招呼時用上的。沒有人知道它到底在念叨什麼。隻見它搖頭晃腦,渾身的羽毛都在動,不時興奮地一哆嗦,像打擺子。
過了好一會兒,它大叫一聲:“宋花星,還不快快醒來!”
此言剛罷,便用自己堅硬的鳥喙,往這山神老兒的額頭,日符的正中心,猛然一啄,頓時有一聲清脆的響聲傳出。
在這悠悠聲響中,被虎皮貓大人牢牢控製住的山神老兒緊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裏麵如海般的血紅,化作了晶瑩剔透的黑亮,像星空,映照著人心。它的身子,發出“哢哢”的響聲,仿佛骨骼炸響,接著一股黑氣,被它從口鼻中噴出,悉數落在了我腳尖前麵那具矮騾子的屍體上。頓時,一道漆黑如墨的光華閃現,然後這具矮騾子屍體,化作腥臭的膿水,往土地裏麵滲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