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創造曆史,陳德愚在向學生講曆史唯物主義時也這麼說。但在巨大的曆史洪流中,作為人民的每一個個體僅如滄海一粟,何其渺小。在曆史的滔滔巨浪裏,置身其中的每一個人,要麼隨波逐流,要麼粉身碎骨。曆史是無情的!
正當陳德愚躊躇滿誌、信心百倍地準備為家鄉教育事業大幹一場的時候,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浩劫開始了,多少人命運從此改變。
1966年8月5日,毛主席用鉛筆在一張報紙的邊角上寫下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8月中旬,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通過了《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全麵爆發了,中國從此步入瘋狂。
大串聯剛剛開始的時候,農村中學還算相對平靜。但隨著全國紅衛兵革命熱情的日趨高漲,從南充、南部到建興中學串聯的學生越來越多,他們帶來了北上南下大串聯種種誘人的傳聞和新鮮神秘的故事。比如吃住行全免費;冷了可以憑證借到軍大衣;可以坐火車,住幹淨的樓房,吃奇奇怪怪的食物;可以看大海,鑽森林,爬高山;可以看到一馬平川的大平原、白雪皚皚的大雪山;可以到北大清華貼大字報;最讓人熱血沸騰的是可以去天安門廣場,親眼見到日夜想念的偉大領袖毛主席!
各種誘人的傳說,越來越神乎其神,對於建興中學這種閉塞的農村中學,對於許多連汽車都從未坐過的農村娃,其震撼無異於山崩海嘯。加之自6月18日《人民日報》發表建議廢除高考製度的社論後,學生自覺已失去繼續上學的必要,於是理所當然地陸續彙入浩浩蕩蕩的大串聯洪流。
有人將大串聯的紅衛兵分為天真革命型、接受教育型、煽風點火型及到此一遊型,其中大多數屬於到此一遊型。從建興中學出發的一群學生乘上從未見過的火車,一路北上,來到首都北京,雖未親眼見到毛主席,當看到天安門城樓上的主席畫像時,依然激動得淚流滿麵。他們繼續北行,來到哈爾濱,透過車窗見到了美麗的北國風光。由於受不了北方的寒冷,他們不下火車,隨原車南下。
他們每到一個紅衛兵接待站,吃飽喝足後便自發形成多個信息交流中心,以交流串聯心得:哪裏好玩、哪裏飲食好、哪裏人客氣,然後集體商議、民主決策下一站向哪裏進發。當這些人跑遍大江南北,蓬頭垢麵、破衣爛褲、滿身走虱地回到建興中學時,簡直就如一群叫花子。但個個情緒高昂,人人豪情萬丈。
串聯急先鋒帶回的革命火種,正欲在建興中學形成燎原之勢,而各地交通、住宿、飲食卻日益不堪重負,全國進入混亂狀態的傳聞不斷傳來。中央“文革”小組提議革命師生返回居住地進行革命,但被毛主席否決,於是串聯隻得改為長途步行。不到三個月,擁向首都的紅衛兵超過一千一百萬,致使紅衛兵糾察隊不得不冒險下逐客令:革命的歡迎,不革命的請回。年底,步行串聯也陸續取消。
由於高考已被廢除,中學教育無考一身輕,學生不做作業,不考試,上課也以學習紅寶書為主。開門辦學是“文革”期間中學教育的主要形式,即學生走出校門,學工、學農、學軍。建興中學地處偏僻農村,既無軍隊,也無工廠,開門辦學的唯一選擇便隻有學農,而這些農民的娃娃從一懂事起便跟父母在學農,個個都是農業勞動的好手。於是,學校隻得組織學生在校後山上開荒種地,背糞、挑糞、喂豬、犁地、栽樹等農活便成了他們的主要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