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齋瑣談(節選)(2 / 2)

近年來,有些同誌到舍下來談後,回去還常常寫一篇文字發表,其中不少佳作,使我受到益處。也有用報告文學手法寫的,添枝加葉,添油加醋,對此,直接間接,我也發表過一些看法。最近又讀到一篇,已經不隻是報告文學,而是近似小說了。作者來到我家,談了不多幾句話,坐了不到一刻鍾,當時有旁人在座,可以作證。但在他的訪問記裏,我竟變成了一個講演家,大道理滔滔不絕地出自我的口中,他都加上了引號,這就使我不禁為之大吃一驚了。

當然,他並不是惡意,引號裏的那些話,也都是好話,都是非常正確的話,並對當前的形勢,有積極意義。千百年後,也不會有人從中找出毛病的,可惜我當時並沒有說這種話,是作者為了他的主題,才要說的,是為了他那裏的工作,才要說的。往不好處說,這是“造作語言”,往好處說,這是代我“立言”。什麼是訪問記的寫法,什麼是小說的寫法,可能他分辨不清吧。

如果我事先知道他要寫這篇文章,要來看看就好了,就不會出這種事了。此不慎者二。

我是不好和別人談話的,一是因為性格,二是因為疾病,三是因為經驗。目前,我的房間客座前麵,壓著一張紙條,上麵就有一句:談話時間不宜過長。

寫文章,自己可以考慮,可以推敲,可以修改,尚且難免出錯。言多語失,還可以傳錯、領會錯,後來解釋、補充、糾正也來不及。有些人是善於尋章摘句、捕風捉影的。他到處尋尋覓覓,撿拾別人的話柄,作為他發表評論的資本。他評論東西南北的事物,有拓清天下之誌。但就在他管轄的那個地方,就在他的肘下,卻常常發生一些使天下為之震驚的奇文奇事。

這種人雖然還在標榜自己一貫正確,一貫堅決,其實在創作上,不過長期處在一種模仿階段。在理論上,更談不上有什麼一貫的主張。今日宗楊,明日師墨,高興時,鸚鵡學舌,不高興,反咬一口。根子還是左右逢迎,看風使舵。

和這種人對坐,最好閉口。不然,就“離遠一點”,《水滸傳》上描寫:汴梁城裏,有很多“閑散官兒”。為官而閑,在幼年讀時,頗以為怪,現在不怪了。這些人,沒有什麼實權,也沒有多少事幹,但又閑不住。整天在三瓦兩舍,尋歡取樂,也在詩詞歌賦上,互相挑剔,尋是生非。他們的所作所為,雖不一定能影響整個社會的安定團結,但“文苑”之長期難以平靜無事,恐怕這也是一個原因吧?此應慎者三。

作者簡介

孫犁(1913—2002),當代著名文學家,被譽為“荷花澱派”的創始人。原名孫樹勳,曾用筆名芸夫。河北省安平縣孫遙城村人。曾任晉察通訊社、晉察冀邊區文聯、晉察冀日報社編輯及華北聯合大學、延安魯迅藝術文學院教師、《平原雜誌》編輯。《白洋澱紀事》為其秀雅、雋永的創作風格的代表作,其中《荷花澱》、《囑咐》等短篇成為現代文學史上負有盛名的篇章。作品結集出版的有短篇小說集《蘆花蕩》、《荷花澱》、《采蒲台》等。

心香一瓣

孔子說:“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這道出了講真話的重要性。

奉承話,如果是為了活躍談話氣氛,則無妨講出;如果是純粹的阿諛奉承,是別有用心,則應當杜絕講。因為,它們往往誇大事實,使他人盲目得意、驕傲自滿。

“文章千古事”,對他人說的話、寫的文章,也要以實事求是、客觀謹慎的態度對待。浮誇之風不可取,誇大其詞易毀人。要尊重演講者或作者的原意,忌無知妄改、濫施刀斧。

總之,該認真時就要認真,為人、處世都要具備謹慎、求是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