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道主義(1 / 2)

瞿秋白

狗道主義的精義:第一是狗的英雄主義,第二是羊的奴才主義,第三是動物的吞噬主義。

最近有人說:“隻有人道主義的文學,沒有狗道主義的文學。”

然而,我想:中國隻有狗道主義的文學,而沒有人道主義的文學。中國文人最愛講究國粹,而國粹之中又是越古越好。因此,要問讀者諸君貴國的文學是什麼,最好請最古的太史公來回答。他說,這是“主上所戲弄,倡優所蓄,流俗之所輕也!”

人道主義的文學,據說是“被壓迫者苦難者的朋友”。可是,請問中國現在除了“被壓迫者苦難者”自己之外,還有什麼“朋友”?“苦難者”的文學和“苦難者朋友”的文學,現在差不多都在萬重的壓迫之下,這種文學不能夠是人道主義的,因為“被壓迫者”自己沒有資格對自己講仁愛,沒有可能也沒有理由對壓迫者去講什麼仁愛的人道主義。

於是乎狗道主義的文學就耀武揚威了。

固然,十八世紀的革命的資產階級文學之中,曾經有過人道主義。然而二十世紀的中國資產階級,尤其是一九二七年之後,根本不能夠有那種人道主義。中國資產階級始終和封建地主聯係著,最近更和他們混合生長著。帝國主義支配之下的“關係萬能”主義,外國資本的壟斷市場,租田製度和高利貸商業資本的畸形發展,使榨取民眾血汗所形成的最初積累的資本,終要流轉到一種特殊的“貨幣銀行資本”裏去,而且從所謂民族工業裏逃出來。中國資產階級之中的領導階層,現在難道不是那些中國式的大大小小的銀行銀號錢莊嗎?這些“貨幣銀行資本”的最主要的投資,除了做進出口生意的墊款和高利貸的放賬以外,就是公債生意。而在公債等類的生意裏麵,利率比那種破產衰落的工業至少要高二三十倍。這種資產階級會有什麼人道主義?!他們要戴起民族的大帽子,不是誆騙民眾去爭什麼自由平等,不是的。遠東第一大偉人,比盧梭等類要直爽而公開得多。這大約是因為中國有一座萬裏長城做他的臉皮。他就爽爽快快地說:不準耍什麼自由平等,國民應該犧牲自由維持不平等,而去爭“國家的自由和平等”。所以這頂民族的大帽子,是用來誆騙民眾安心做奴隸的。歐洲十八世紀的資產階級要誆騙民眾去爭自由平等,為的是多多少少要利用民眾反對貴族地主,要叫民眾“自由平等的”來做自己的奴隸,而不再做貴族僧侶的奴隸。中國現在的資產階級又要誆騙民眾“為著民族和國家”安心些,更加鎮靜些做紳士地主和自己的共同奴隸。

所以很自然的隻會有狗道主義的文學。這是獵狗,這是走狗的文學,因為這些地主資產階級的走狗的主人,本身又是帝國主義的走狗。這種走狗的走狗,自然是狗氣十足,狗有狗道,此之謂狗道主義。

二十世紀的中國資產階級將榨取民眾血汗所得錢財轉化成一種貨幣銀行資本,然後再放貸出去,打著人道主義的旗號賺取老百姓的血汗錢。

狗道主義的精義:第一是狗的英雄主義,第二是羊的奴才主義,第三是動物的吞噬主義。

英雄主義的用處是很明顯的:一切都有英雄,例如諸葛亮等類的人物來包辦,省得阿鬥群眾操心!英雄的鼓吹總算是“獨一無二的”誆騙手段了。這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另外還有些誆騙的西洋景早已拆穿了;隻有那狗似的英勇,見著叫化子拚命的咬,見著財神老爺忠順的搖尾巴——仿佛還可以叫主人稱讚一句:“好狗子!”至於羊的奴才主義,那就是說:對著主人以及主人的主人要馴服得像小綿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