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方才,她居然看到了他死時的畫麵。
他因為病痛的折磨,最後隻留了一口氣努力維持著自己生命。窗外的光落在他的臉上,卻仍不見一點活氣。他骨瘦如柴,臉上沒有一絲贅肉,顴骨突出來,眼窩深深凹進去,閉著眼睛時像是兩個黑洞。
“吱呀”一聲,有人推開了木門,恭恭敬敬地對著床榻上的他行了一禮,壓抑不住狂喜,道:“先生!城裏最後一匹病人的病也有緩解之勢了!”
“這便好……”他費力地睜了睜眼,似是如釋重負,聲音嘶啞得像是徘徊在黃泉的古稀之年之人,“月兒——月兒——”
跪在榻前的人頓時淚流滿麵,因為他清醒地知道,先生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了。
他在死前,嘴裏喊著的,僅僅是“月兒”兩字。
那聲音不斷盤旋在曲椴月的耳邊,久久不肯散去。
她忍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地抽泣了一聲。
不知發生何事的溫夜闌嚇壞了,緊緊抱住她,手掌一下下拍撫著她的後背,沒有多問,隻是靜靜地陪伴著。
曲椴月也沒哭多久,知道場合不對,聳聳鼻子硬是把眼淚給逼回去了,拉拉溫夜闌的衣襟,示意他可以放開自己了。
溫夜闌的手指按在她眼角的一滴搖搖欲墜的眼淚上,笑著問:“不哭了?”
“不哭了。”曲椴月的臉紅紅的,發現已經有人把好奇的眼光落到這邊來,趕忙拉著他走,“好了好了,我們看也看完了,去拿婚服吧。”
直到到車上,溫夜闌才問她:“為什麼哭?”
曲椴月再次想起那畫麵,心裏有著鈍鈍的痛感,悶悶地說:“發現了點不開心的事。”
“什麼事?”溫夜闌問。
“就是……”曲椴月哽咽了半天,說不清楚,最後還是選擇實話實說,“剛才我看到了你去世的畫麵,前世的……”
溫夜闌了然,用著輕快的語氣說:“其實我自己也記不大清楚死前的感覺了,反正都過去了,別再想了,乖。”
他趁著等紅燈,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曲椴月乖巧地點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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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夜闌一共設計了兩套婚服,一個是古式,一個是西式。
兩套都漂亮得不得了,曲椴月見到實物的時候都驚呆了,摸著上好的衣料,說:“這得做多久啊……”
溫夜闌的婚服比較簡潔,而她的是截然不同的華麗,兩套上麵花了不少時間,處處都是心思。
店員說:“你家先生對你可真好,我師傅做這套古式的就足足做了一個月,你看這……這裏的水鑽和金絲是他親手縫製上去的。”
曲椴月跟著她的手指低頭看去,目光閃了閃,失聲呢喃:“真好看……”
“要不要現在就試一試?”店員笑著問。
曲椴月想了會,回頭看了一眼溫夜闌,說:“我還是回家試吧。”
店員點頭應好,把婚服包起來,交給她。
等回家之後,婚服是溫夜闌親手幫她換上的。兩人早已做了親密之事,但坦誠相待還是讓曲椴月紅了臉,期間溫夜闌還吃了她不少豆腐。
待一切穿戴好後,曲椴月走到穿衣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華麗精致的婚服穿在她身上,卻不會壓住她的五官,隻會襯得她更甚三分。
溫夜闌站在她身後幫她挽起長發,看著鏡子裏她,笑著點頭道:“嗯,果然我比想像中還要好看。”
他輕輕抱住她,順帶一個吻。
曲椴月笑著回應著,眼角有些濕潤。
前世年幼的她,有幸能遇到他這般好的人,而今生……又能誤打誤撞地與他接續前世的緣分,是何處修來的緣分。
他於她而言,是救贖,她於他又何嚐不是?
她從未後悔過遇見他,成為他的學生,卻又跨出那禁忌的一步愛上他,最後又悲痛自盡……
輪回之中,所有的孽緣和執念都會消散在一碗孟婆湯裏。
偏偏……那枚玉簪又讓她憶起前世往生,才明曉過來自己今生的一顆癡心不曾賦予他人,隻因……在等待那個唯一。
如果今生就是他們最後的一場緣分,那麼她甘願再次回到前生初見他的那一刻,經曆一遍刻苦悲往。
他會蹲在尚未十三歲的她麵前,溫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像是給他鍍上了一層不真實的金光。
他會溫柔地對著她笑著,說:
“隻要二小姐你願意,從今往後,我便是你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