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沈陽,哈爾濱特區長官張景惠的府第裏,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大廳裏張景惠正在和一群人在推牌九,看起來他的手氣不錯,麵前的籌碼堆得老高。而和他在一起聚賭的呂榮寰等幾個人卻是輸得一敗塗地。
他是張學良的父執,而東北三省裏哈爾濱特區行政長官一職,在東北非常重要,這一要職甚至比省主席還要重要。因為在北滿經濟動脈中中東路的一半經營權和沿線的地畝、教育、工礦等行政管理權,以及有二十萬以上白俄居住的哈爾濱市管理權,都歸其所有,而張景惠是人所共知的庸碌無能、事理不明,是非不分。可是,在和錢有關的事情上,他可是一點的不糊塗。
一起陪張景惠推牌九的除了呂榮寰之外,還有在張景惠手下辦理對蘇聯外交事物的特區教育廳長張國忱、中東鐵路理事鄒尚友、李紹庚(後任中東鐵路理事長,九一八投靠偽滿,任中東鐵路督辦,1935年任偽滿州國交通大臣衙任外交部大臣,1945年3月任偽滿駐南京大使)等人,別看四個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可是,那些拉腿下絆子的的事情互相之間都沒少幹。張國忱、鄒尚友、李紹庚全是哈爾濱商業學校畢業的學生。這個學校是沙皇俄國在哈爾濱辦的學校,他們華人學生從小住在俄國人家裏寄住,所授的課程也全是俄文課本,由這個學校畢業的學生不但俄語很好,就是生活習慣和世界觀也是帝俄那一套,對帝俄時代的將軍也有特殊的崇信。張、鄒等人此時正想擠掉呂榮寰,由張取而代之。他們對呂榮寰“不懂俄語,不諳俄情”,卻占據中東鐵路督辦一職,心有不甘,一心想把他轟下台去。
而呂榮寰呢,長期占著號稱是全中國第一肥缺的中東鐵路督辦一職,一直還是人心不足,因為雖然他是中東鐵路督辦,但是這個督辦是中國政府委任的,說出話來隻對鐵路上的中國人有效力,而鐵路上的大權是握在俄國人手裏,根據有關協定,鐵路上的職位雙方對等分配,但實際中東路的2700多名職員中,(注意是職員,不是指職工,主要指管理人員)中國職員僅占400人,且大部分為翻譯或低級職員。協議規定人員配備是華人為正,則俄人為副,如俄人為正,則華人為副。但實際操縱實權的東鐵管理局局長一直是由俄人擔任,幾個大處的正處長也是俄人,如機務處、車務處、商務處、財務處。一些本應由華人擔任的職務,以華人不懂技術為借口改為雇用無國籍的白俄人擔任(白俄原指流亡在中國的沙俄殘餘勢力,他們沒有蘇聯國籍,也可泛指在華無蘇聯國籍的俄人,這裏指的後者),如理事會的技術處,以白俄為正處長,這些白俄人當然聽命於蘇方。
呂榮寰對他現在這種局麵很不滿意,他之所以要挑起中東路事變,是因為中東路曆年鐵路盈餘很多,蘇方局長主張以路養路,將這些錢用於建設,修建鐵路,而呂榮寰等則堅持要按股分利,以便在經手過程中從中貪汙,想想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呂榮寰就下決心要把自己的這個中東鐵路督辦,變成名副其實的中東鐵路的最高長官。於是他秉承張學良的意誌,起初想以外交談判和平收回中東鐵路,在和蘇方談判失利後,就慫恿張學良使用武力強行收回中東路,以致爆發了中東鐵路的武裝衝突,張學良的六萬大軍就這樣灰飛煙滅了。
昨天張學良召集東北的軍政大員們開會,張作相提出了要將呂榮寰槍斃的建議,當天晚上就傳到了呂榮寰的耳朵裏,這令他大為驚恐,在現在這種情形之下,東北軍戰敗了,幾萬人的隊伍完了,就連奉票都是一貶再貶,“毛”的不行了,這個時候,張學良完全有可能殺他泄憤,借他的人頭“以謝國人”,給自己找下台階。
今天他們中東鐵路和哈爾濱特區的幾個人到他們的頂頭上司張景惠這裏來,目的就是想摸摸底,看看張學良這位東北四省的當家人對眼下的中東路戰事是一個什麼態度。沒想到在這裏不期而遇。
雙方在張景惠的提議下,擺開桌子推起了牌九,除了張景惠之外,幾個人都是心不在焉,於是被這位豆腐匠贏得一塌糊塗,短短的半個小時,呂榮寰就輸了將近二萬元,其他幾個人也差不多。
牌桌上的這些人,都是在官場、賭場上混了多少年的老油條了,一個個早就練就了一套矯情鎮物的本事,呂榮寰雖說輸得最多,可是嘴裏叼的雪茄煙灰已經有了將近一寸長,居然還沒有掉下來。
“敘公,”呂榮寰用了一個公私兩便的稱呼,“您對眼下的戰局怎麼看?”呂榮寰思前想後,決定單刀直入,直奔主題。此話一出口,令其餘的張國忱、鄒尚友、李紹庚幾個人暗中鬆了一口氣,這也是他們想說而不知怎麼開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