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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鎮子的地方就有客棧,有客棧的地方就會有店小二。

黔靈鎮是個很小的鎮子,小的它幾乎已經不能被稱之為鎮子了,因為整個小鎮加起來隻有28個人生活在這一個地方。但是它卻又大的離譜,鼎盛時期先人們留下的家園足夠這些人任意更換住所持續一整年,且不會出現一間重複的。

在這塊沙漠上,它真的是絕無僅有的鎮子,因為它足夠容納一個客棧以及那些落寞的過客。而店小二軒轅阿福便是這個邊疆小鎮子裏的店小二,也是這一個地方唯一一個店小二.他看到過很多人,也見過很多事.然而這一個樣子的一個人是不會甘心在這一個常年無人來往的客棧了此一生的,更何況對方還是個二十幾歲、腦筋還算機靈的青年,店小二軒轅阿福便是這種人。

那一日,店小二軒轅阿福就像往常一樣漫不驚心地擦著北邊那永遠擦不幹淨的桌子,心中計劃著還要再幹幾天的活才能攢夠銀兩。隻要錢一夠他就決定讓偶爾路過的商隊帶自個兒離開這個死氣沉沉的小鎮,去看一下那些風餐露宿的俠客所說的江湖,也嚐一嚐很久以前一位老人提過的那紅豔豔的冰糖葫蘆。

現在客棧角落裏隻有兩個人,一個披著蓬鬆的皮草,一眼看去就像是一隻被風沙埋了的笨熊。他的身上帶著劍,那劍和到這一個地方的大部分俠客一樣,是普通的尺寸,半舊的鞘,實用但不吸引人眼球。他從進店起就旁若無人地喝著酒,連下酒菜都沒有。他喝的酒很便宜,不過酒量卻很大。即使是店小二軒轅阿福,在這北邊彪悍之地,當了這麼多年的店小二,也情不自禁的叫一聲好。隻看著酒壇在他桌子旁邊慢慢堆成了小山,可那客官還是一口一口穩穩地喝,連倒酒的手都沒慢一下。讓人好奇的是他很沉默,進店後除了叫酒連一個字也沒說。另外一人乃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他穿戴半新半舊就坐在那披著草皮的男子對麵。他們兩人一起進門一起坐下,少年郎卻一口酒也沒喝,不光沒喝酒,他也沒有說一句話,隻在剛進門時他張了下嘴,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音來。當披著皮草的男子讓店小二軒轅阿福上酒後,他也就閉上了嘴巴,而後便是呆呆地望著自個兒的雙手,像是在看什麼不解的難題。

這便是他們來到的第一天。

第二天,這兩個人依然還是坐在角落,一個喝酒,另一個卻不發呆了。現在這一個時候那一個少年郎在看,很有樂趣的也相當認真的看。

他從早上一進店裏開始,雙眼就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芒。他先把店小二從頭一直看到了腳,從頭巾裏的沙子一直看到抹布的油膩,從頭發裏夾的稻草一直看到褲子上的一塊補丁,似乎是要把店小二軒轅阿福全身有幾斤肉,昨兒個吃了什麼菜喝了什麼酒都給看出來,直把後者看得心裏發毛。看完了軒轅阿福,他又開始看這家店。看房子裏有幾張桌子,看每一張桌子上有幾個杯子,看哪塊地上還有沒有未打掃幹淨的骨頭,看牆上有幾個老鼠牙印,地上有幾個坑。角落裏有多少酒壇子,櫃台上有多少種酒菜。當看完店少年郎最終還是將目光投向了那些客官,一個緊接著一個看,又從頭到腳,分筋拆骨,一雙桃花眼睛眨也不眨,直愣愣地看得人心慌。店中的人卻是誰也不曾睬過他,甚至連正眼都不曾給過。

少年郎看了半天,突然之間收回了視線,嘴角笑了一笑,他這一個笑容給人一種霎那間到了四月的江南的感覺。眼前的黃沙都都變成了妖嬈的桃花林,豔得讓人恍眼,豔的讓人亂心。

在如此笑容之後,少年郎突然說話了,話是對著同桌男子說的,聲音很小,奇怪的是店裏的人卻聽得清清楚楚:“這家店裏總共有5張桌子,其中4桌都坐了人,除了掌櫃跟小二外共計6人。你一個,我一個;坐在東邊那張,是兩個不喝酒卻喝粥的老婆婆,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但是卻繡著那麼雅致的花。再看一下那端碗的姿勢,八成就是金針、銀針兩位婆婆;再來是門口那兩張桌上的,那一個戴笠帽的姐姐指甲上染得似乎好像是‘烏有’,想來應該是唐門的玉琉璃,至於最後那一個大叔拿的槍似乎是破月劍吧?”

少年郎滿足地笑著端過男子身前的一壇酒,喝了一口。那一雙桃花眼眯成了一條縫,但視線卻從長長的睫毛下射出,直直地望著對麵的男子,等著他的反應。“剛剛我把他們都細細地看了兩遍,連他們昨兒個吃了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但是我也清楚的告訴你,在我看他們的時候,他們同樣的也把你細細的審視了兩遍,看得隻會比我毒比我狠。我說南宮明遠,我真的很奇怪,你因為什麼原因一點也不著急呢?”他嘴角微咧,斜著眼睛觀察著南宮明遠的反應,但是對方卻讓他失望了,南宮明遠仍舊是一口一口,不緊不慢,不急不燥地喝著那最便宜的酒,似乎好像完全沒看到少年郎那飛揚的笑臉,也絲毫感覺不到現在這一個時候客棧中那十分怪異的氛圍。

看著對方的樣子,少年郎皺起了眉頭,言語之間也不由得開始尖銳起來:“你武功那麼厲害,自然是不把這幾個過路客放在眼裏。可你不要忘了,你是官我是賊,倘若一會動起手來,可小心一點,別給了我逃脫的機會!”

這一個時候,始終一言不發地南宮明遠終於抬起了頭。他淡淡地看了身邊那一個少年郎一眼,驀地,少年郎的笑容立即僵住了,一直以來默默地放在腿上的左手也不由自主地動了一動。對於少年郎的異常反應,南宮明遠似乎並沒有察覺,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憤怒,反而是輕輕地笑了一笑。很淺淡的笑容,卻如同那三月春風,暖了心,動了情。剛毅中帶了些柔情,執著中帶了些清逸,讓那些失望的人突然有了期望,讓那些失意的人突然感覺到了眷戀。

原來就算是再平庸的臉,這一個樣子春風般的笑容,也可以充滿了魅力,使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信任、想要去依賴。突然,他開口了,可是語氣卻像是一個長輩對著他的晚輩:“你害怕了,你害怕的時候就會拚命地去觀察別人。其實事實上你在第一眼就已經認出了他們的身份,但是你卻一定要反複觀察了之後才敢確定。現在我可以說比起我來,你更擔心的是他們,而你現在這一個時候在想的,其實事實上並不是如何逃跑,而是他們的到來,是不是為了來追你欠下的債。不過你無需擔心,現下,我若是官你便是賊,在我真正捉拿你歸案之前,我都會保證你的安全。”

南宮明遠並沒有刻意壓低自個兒的聲音,短短的一番話,讓慕容寒煙麵露不善,身邊的金針婆婆更是笑了出來。她放下空碗,用雅致的絲帕仔仔細細地擦了擦自個兒那似姑娘般白嫩的雙手,然後轉過頭來溫柔地向慕容寒煙和南宮明遠笑了笑,那語氣和善的就像是一個長者在哄著要糖的孫輩:“漂亮的公子你也無需擔心,老身跑了這麼大老遠的路其實事實上並不是為了找你麻煩的,卻是有幾件事要問問你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