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見傾心(1 / 3)

唐.長安

長安城中最有名的尋芳閣——“蝶戀花”,總是擠滿了人潮,不光是裏麵的鶯鶯燕燕、環肥燕瘦各有特色,更是個個才藝不凡。

每年一度的“花魁”都是由“蝶戀花”裏的紅牌媚奴兒姑娘取得;她芳齡二十歲,已經連續奪下五年的花魁。

她一身的白嫩肌膚僅用薄紗衣裳遮掩,掩不住的春色令那一群尋芳客流連忘返。加上一雙勾人桃花眼、櫻桃紅唇,嬌柔嫵媚地吐出豔情詩歌,使得前來尋芳的男子不惜為她一擲千金,如癡如醉而流連忘返。她——猶如長安城裏最嬌媚、最豔麗的一朵牡丹花。

今晚,她更是使出渾身解數,誘惑在場的客人。每一夜,她都是以金元寶的多寡來決定誰有資格陪她共度良宵,連續陪了她三個月的是李家公子李則恩。

李家是長安城首富,李則恩為李家長公子,也是未來繼承人。他於三個月前對她一見鍾情後,即每晚準時來報到。李則恩長得瘦小,為了擺出公子的身段,經常在家丁左右護衛下走進來。他為媚奴兒擲下的金元寶已不下千個,這種揮金如土的氣魄使其它人都自動放棄和他互擲金元寶奪得美人歸的蠢事。其它尋芳客隻有早早來到“蝶戀花”,聽媚奴兒吟幾首詩歌、一睹芳容後,便不再作無謂之爭了。

這天,當大夥兒聽“花魁”的歌聲到入迷時,一名男子踏進酒樓裏,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震住了在場所有的人——他卓然玉立而且威嚴十足,濃眉挺鼻,更有一雙鷹般的利眼。

他隻是緩緩地看了眾人一眼,原本喧鬧不已的酒樓頓時消了音。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嘲弄眾人的失態,然而這一絲笑意卻達不到他的雙眼,隻是更增添了眾人的壓迫感。

他走向李則恩的桌前,二話不說舉起李則恩麵前的酒杯一口飲盡,一點也不理會李則恩目瞪口呆的樣子。媚奴兒眼神轉了轉,媚笑道:“各位大人,媚奴兒今日就唱到這兒了,希望各位明日請早。”言下之意就是不擲金元寶的人可以滾了,其他人的酒興也被打散,部分人士紛紛離去,但幾名好事者還想留下來看場好戲。

媚奴兒的一番話打醒了李則恩,自己好歹也是長安城的地頭蛇,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堂堂一個富豪公子怎可輸給一名外地漢。他壯膽地咳了幾聲,命令身後的家丁取出金元寶,一口氣扔了十個在桌上。

男子仍是麵無表情,自顧自倒著酒,頭也不抬,連喝下三杯之後,才慢慢轉向李則恩,一雙利眼令李則恩渾身顫抖了好幾下,他卻發出滿意的微笑,嘴角傲慢地揚起。“你……要……要是……給……給不起……就……”可憐的李公子結巴地想把話說完,卻在對方提起眉的一刹那住了口。陌生男子舉手沼了招,頓時有兩名壯丁從外頭扛進一個箱子,打開箱口那一瞬間,眾人都張大了嘴巴——哇!一整箱的金元寶!李則恩用力吞著口水,神色大變——這下子輸人又輸陣,隻好明天再過來了,他垂頭喪氣地站起,想離開。

沒想到對方冷冷地開口:“坐下,喝完酒——”

短短的五個字包含無限權威,李則恩立即乖乖坐下,聽話的把酒灌下去。

媚奴兒此時也看傻了眼,她本以為今晚會有個器宇不凡的恩客,沒想到對方似乎對李則恩比較有興趣。非但不和她上樓,反而與李公子坐著對飲起來,這到底是怎幺回事?她氣悶之餘也舉起酒杯,一杯杯喝將起來。眾人則覺得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那個看似精明幹練的男子花了一箱金元寶“喝酒”?莫非是瘋子!但此時情況未明,誰又敢多說什幺?正當媚奴兒和李家公子喝得微醺時,門口又起了一陣騷動。

一個身穿白衣的公子飄然走入,最叫人吃驚的是,他長得比“花魁”更美更纖細,晶亮的眼眸上有著又鬈又密的睫毛,在暈黃的燈光下他的皮膚更呈現出近乎透明的晶瑩玉色,這樣的曠世絕色竟是一名男子?眾人在驚豔後紛紛驚歎一聲。

美少年目不斜視地走向李則恩那一桌,皺緊眉頭,看著酒醉的李則恩。眾人更是豎起了耳朵,睜大了雙眼。

“夥計,煩請您打一桶水來。”聲音也細若女子。

夥計雖不知道他要做什幺,好奇之餘仍是打了一桶水來。少年瞇起一眼瞄準,隨即一股腦將整桶水潑向半昏迷的李家公子,李府家丁見狀正準備出手,卻收到一個冷漠眼神,連忙退開,不知今晚公子招誰惹誰了?

“誰?到底搞什幺鬼?”李則恩清醒過來,隨即四處張望,看是哪一個不要命的家夥。

“李則恩,你這個衣冠禽獸的家夥!”少年一把拎起他的領口,一出手就是兩拳,隨即怒氣騰騰地開口道:“你的妻子正在家中生產,你竟然在這裏喝酒玩女人。可惡!”

說完,又朝他肚子重擊一拳,李則恩酒醉又遭人重擊,遂無力地滑下桌麵昏了過去。

美少年又重重踩了他一腳,揚起眉望向呆愣一旁的媚奴兒和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的少年英雄——藺無痕。

藺無痕為武林最大幫派紫焰盟的少主,因為日前有消息傳出,長安城內的李家莊和官場勾結,欲一舉推翻紫焰盟取而代之;先是搶奪鏢銀,後在紫焰盟經營的錢莊、米行鬧事。身為少主的藺無痕,便親自出馬調查,目標鎖定李家長公子李則恩,因此前來“蝶戀花”,沒想到卻碰上這場意外事件。

由於藺無痕是麵向門口,當那位俊美青年走進來時,他一眼就看穿“他”了,接著“他”走到眼前,又聞到“他”身上的淡香,及看到“他”揮拳時露出的潔白“玉手”,藺無痕嘴角揚起了笑意。“他”——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少女,但他沒時間細想更多,眼前的“喬裝”公子已火冒三丈地朝自己訓話。

“都是被你這種酒肉朋友給帶壞的,哼!酒色財氣樣樣沾的蠢蛋!你以後最好離他遠一點,否則……”

她和藺無痕眼對眼,傲慢地接下去。“夜路走多了——終會碰到鬼的!”

但是話才說完,“他”卻發覺對方一點影響也沒有,藺無痕的黑眸正閃著挑釁及嘲弄的光采。

藺無痕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來,生平第一次被人威脅,而且對方還是個身高不及他下巴的女娃兒。他一手將“他”扛起,同時朝媚奴兒正色道:“那兩箱金元寶是你的了,好好照顧李公子吧!”

不理會肩上掙紮不已的“青年”,他大步走出酒樓。

藺無痕向隱藏四周的屬下打了個暗號,要他們先行離去。

一直到了半哩外的空地上,“青年”脹紅著臉,舞動著雙拳。他才放下一路叫罵不停的可人兒。

“你想做什幺?你這個下流的痞子!”

他不理會,雙手抱胸,懶洋洋地問道:“你叫什幺名字?”

“哼!李則恩的朋友絕不是好人,要我的名字做什幺?別作夢了!”

她擠出一個鬼臉後才要回頭跑,一瞬間卻被抓回藺無痕的懷裏。

她這輩子尚未被人如此欺負過,便定住不動,小手已伸向腰。藺無痕正好奇她怎幺不掙紮了,關心地低下頭看,卻被一團沙丟了滿臉,頓時眼睛一陣疼痛,懷中的人已似條滑溜的魚兒逃開,站在他伸手不及的距離外大作鬼臉。

“哼!痞子,下次你再亂抓我,就不是隻有眼睛痛了,笨蛋!”

“你給我記住了,小鬼!”他咬牙道,眼睛仍張不開來。“記住什幺?你抓住我的下流行為,還是要我記住你疼得說不出話的呆樣子?”口氣十分囂張。

沒想到堂堂的紫焰盟少主竟被一個小丫頭整得如此狼狽,他隻能氣憤地看著她哼著小曲離去。這筆帳可有得算了。

藺無痕靜坐等眼睛恢複。直到天快亮了,他才慢慢睜開雙眼,幸好她隻用普通的沙子扔他,所以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藺無痕緩緩打開手掌心,發現手中握著少女掙紮時被他扯下的玉佩,上麵刻著——“蘇嫣柔”三個字。他深沉地笑了笑。

蘇家丫頭,這筆帳我們得好好算一算。

天色微白,長安城的另一個角落,一條瘦小的人影快速地閃入一間破舊的小木屋裏。良久後,木門又重新打開,從內走出了一位美少女,她警戒地環顧四周,確定沒被人發覺,才悄悄掩上木門,愉快地走回街頭。

她帶著頑皮的甜笑走進隔了三條巷子的大宅——蘇氏府邸。她輕鬆地翻過牆,正覺得一切都很順利之時,回過頭才發覺身後站了一位神色肅穆的中年婦人,她眼中寫滿了寒意及不屑,極端冷漠地盯著她。

“娘……您……起得真早……”

“來人呀!把三小姐押入柴房,罰她三日不出門。”

“娘……我隻是……”

“押下去!”

被喚作三小姐的少女即是蘇嫣柔,亦是昨夜女扮男裝大鬧酒樓的俏麗公子。她垂頭喪氣地和家丁走向柴房,眼中含著淚光,倔強著不讓它滴下,她已經不想再多作辯駁了。她的親生娘親從小就對她極為厭惡,隨著她的成長這種憎惡與日俱增,除了蘇夫人,沒有人知道原因,也沒有人敢多問。

蘇大富是蘇宅的主人,娶了一妻一妾;妻子是官家千金,完美的儀態和教養使她自覺高人一等,所以她無法忍受在生完兩個女兒後,丈夫以無繼承人為由而納了一個小妾,更何況那小妾隻是一個目不識丁的農莊女。讓她大為生氣的是溫柔可人、名叫“柔兒”的小妾,人如其名長得纖細嬌美,才進門沒多久,即得到蘇大富全心的疼愛。

在嫉妒心的驅使下,一次,蘇夫人趁丈夫出外經商時派人將懷有身孕的柔兒關在屋裏,對她百般虐待,終於造成了一屍兩命。她害死了眼中釘及那個未成形的胎兒。以她在家中的權威,即使蘇大富回來了也查不出真相,隻能在心中含淚悼念愛妾,從此絕了再納妾的念頭。

然而,柔兒的死並沒有為她贏回丈夫的心,在一次酒醉後他錯把夫人喚成“柔兒”,再度和她有了魚水之歡。蘇夫人三度懷孕,她滿心以為可以一舉得男,沒想到仍是個女娃兒,而且是個絕美的女嬰。夫人長得身強體壯,皮膚粗黑,但生出來的嬰兒竟膚自勝雪,唇紅似血,外加一雙燦如星光的翦水雙眸,大而明亮,一點也不像她,反而像極了那個被她害死的女人,令她有股毛骨栗然的感覺。

女嬰名為“嫣柔”,蘇大富視她如珍寶,因為她像極了柔兒,而且比柔兒美上百倍,他認為嫣柔是上天賜予的珍寶,以慰他對柔兒的思慕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