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界
仙樂飄飄,天界的花園中,坐著麵無表情的沉軒之,及表麵和氣卻滿臉通紅的仙子宓兒。
“拜托,這樣優雅的環境,兩位愁眉不展的豈不掃興,等一下天帝來了,又要弄得彼此不開心了。”始終保持微笑的淩宇塵,端起千年鐵觀音斯文地啜了一口。
“你不要鬧了,如果靈兒出了事,我不會善罷幹休的!”
“宓兒,怎幺你嫁了人,脾氣反而越來越差了?”
從花園門口走進一位白發白眉的老人,頭戴一頂精致龍形王冠,兩隻眼睛已笑得瞇成一條線。他正是掌管仙界的帝王,亦是宓兒的父親。
“父王,我怕靈兒會出事!”宓兒激動地站起。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此刻她已上天界三小時了,不知道人間一切可好?
“嗬嗬嗬,你們私放徒弟下凡,擾亂了人間紀律,凡間本不該有蘇嫣柔,藺無痕也是終生不娶,你們這樣胡搞瞎鬧,發生事情也是應該,不信你們看!”
天帝手一揮,花園登時浮現了一麵銅鏡,出現在鏡麵的是蘇嫣柔,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絕美如畫中仙子,卻無絲毫生命力。
“怎幺會這樣?”宓兒衝向銅鏡,鏡麵卻“啪”一聲消失了。天帝瞄向沉軒之,看見他的臉逐漸轉為鐵青,心中更是得意極了。當初他娶走宓兒,一點也不尊重他,反而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在天界之中沉軒之的本事是數一數二,卻有一副傲慢的脾氣,事事不聽天命,隻依自己的喜怒,完全沒把天帝放在眼裏。
天帝雖然心底認為宓兒是嫁對了人,但是他口頭上絕不會承認的。幾百年來他想找機會教訓他,偏偏他大事小事從不出錯。更常會扔來一個“你能奈我何”的眼神,真是氣死他也。
在公事上整不了他,隻好從私事著手,但宓兒是他的愛女,萬萬動不得,隻好從他唯一的徒兒身上下手了。
“她畢竟過不了七情六欲,才會碰到一些感情上的打擊就封閉自己,你們還是放棄吧!”
“父王,你太過分了!”宓兒激動地說。
“這怎幺能算過分呢?我隻是測試她今生可以負荷多少情感。要成為一個百分之百的人類,首要就是要能在情感及理智上求取平衡,你們不也曾努力教她適應嗎?”這些都是實話,隻是經由他口中說出,就顯得格外刺耳。
“可是……可是……”宓兒仍是氣惱。
“沒有可是不可是的。”天帝看了沉軒之一眼。好家夥,果真沉得住氣。
“就這樣決定了!你們必須在這裏待滿一日才準下凡,這段日子讓他們自由發展,倘若一年後兩人仍是真情不移,我就成全他們,也不追問你們的胡鬧。你們就暫時住在西邊的宮殿吧!”
一直安靜坐著的沉軒之“刷”一聲站起,朝宓兒腰間一摟,一下子消失在花園中。
“你看到他的臉了嗎?”天帝撚須笑道。
“真是過癮,他看來相當生氣。”淩宇塵走向桌子,拿起茶飲用。“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計劃,接下來就靠你演完下半場戲了。”
“遵命!”他微微拱手,下凡去也。
偌大的神仙花園,隻剩下天帝一人。他輕撫胡子,忽然覺得背脊起了一陣涼意,這件事結束後,他可要出外避避風頭了……
江南,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春光之城,到處都充滿了熱情友善的人們,有些嬉戲、有些吟詩作樂,這種歡愉溫暖的氣氛,卻蔓延不到湖邊的一男一女。
這時,有兩個小孩互相追逐到了湖畔的男女身邊,在互相扭打之時不小心撞到了他們坐的一張精致竹椅,使得坐在上頭的人跌了下來,兩個頭紮紅絲帶的小孩嚇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倒下的大人。
一個美得不真實的布偶,像真人一般大小,雙眸如水地睜大,眨也不眨,扶住她的是一個非常好看的大哥哥,他器宇軒昂,但略顯憔悴。
“大……大哥哥……這個布偶好象真的人一樣……”小女孩略微害羞地問。
“布偶?”他嘴角微微牽動一下。“她不是布偶,是哥哥的未婚妻。”他扶好了椅中的人。
“可是,大哥哥!她動也不動,怎幺會這樣?”小女孩遲疑地伸出手,輕輕地摸了一下眼前的大玩偶。
“軟軟的!真的是人耶!像仙女一樣漂亮的姊姊。大哥哥!姊姊為什幺不說話?”
“姊姊隻是病了,所以不說話。”他眼中浮現悲哀的神色。
男孩體貼地拍了拍他道:“沒關係,大哥哥!我們村裏有一位很厲害的大夫,他一定可以治好姊姊的病。”
男孩拉了他的手就要帶他前往,卻發現他仍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原處。
“大哥哥……”“我等會兒就去,我想在這裏先待一會兒。”
他不想令兩個天真的孩子失望,事實上他剛才就從那位神醫家中出來。
“那……再見了,大哥哥!”他們手牽手再度跑開了,離開之際仍頻頻回頭。
立在湖邊的深情男子正是紫焰盟少主藺無痕。他悄悄揮去掉落在嫣柔頭上的枯葉,她——仍是雙眼空洞地望著遠方。
離開長安已近兩個月了,當晚的噩夢卻彷如昨夜一般清晰;當他醒來時,人已在悅來客棧,渾身綁滿充滿藥水味的布條。
原來為了逃離大火,他受了重傷,藺磊則日夜不休地照料著他。
“嫣柔……她好嗎!”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她……沒事……”藺磊困難地開口,遲疑著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那就好,那就好!”他心頭一寬,隻要嫣柔沒事,那就好了。隨即閉上雙眼正欲沉睡之時,卻聽見了藺磊和手下的細聲交談。
“護法!大夫剛走,還是不行。”
“再去找更多的大夫。”藺磊小聲吩咐。
這一番話卻驚醒了藺無痕,他身上隻有一些皮肉傷,藺磊找來的大夫要醫誰呢?難道是——
“藺磊,帶我去見嫣柔,我要確定她沒事。”
“少主!你的身子要緊。”
“你不聽從我的命令?”他掙紮著要起身。
“是,少主。”藺磊低下了頭,扶住藺無痕往隔壁房間走去。
“嫣柔!”藺無痕一推開門,就看見坐在床邊的蘇嫣柔——她麵如皓玉,昔日的秋水星眸此刻全是一片空茫,宛如毫無生氣的陶瓷人偶。
“為什幺會這個樣子?”他微顫的雙手撫向了她的臉。
“屬下該死!我趕到時嫣柔姑娘已暈倒了,等她醒來後便是這模樣……大夫說……”
“說什幺?”
“可能受到不能承受的刺激……所以封閉了自我,可能……可能一輩子如此,無法恢複……”
“藺磊,我們明日就出發,準備一頂舒適轎子!”
“少主?”
“尋遍天下,我也要找到大夫治好她!”他話一說完,回頭凜然地看著自己的屬下,眼中的堅決令人動容。
在那窄小的房間內,無人敢發出任何聲響,隻是被藺無痕的言語及神態深深打動。
就這樣,從長安一直向南出發,行經各地打探名醫,一個月、兩個月很快過去了,嫣柔的病絲毫沒有起色,而藺無痕亦沒有放棄,隻是日漸沉默了。
湖邊楊柳垂畔,水天一色,夕陽染紅了天際,又是一天即將過去,藺無痕脫下了披風,披在竹椅上的人兒身上。
“不管你感受得到或感受不到,這都是我向你承諾過的生活;走遍大江南北,看盡奇山異水,沒有雜務纏身。嫣柔……你都看見了嗎?”
他伸手點了點嫣柔的眉間,強忍住淚水,雙手輕撫她長及腰部的柔軟青絲,輕聲念起——
“依依脈脈兩如何?細似輕絲渺似波。
月不長圓花易落,一生惆悵為伊多……”悠然歎一口氣,他半跪在竹椅前低喃道:“嫣柔,不管多久,不管有多困難,我都不會放棄的,你又怎幺可以退縮?這湖光山色,要是沒有你與我共享,就顯得褪色許多。醒來吧!快回到我的身邊……”
他想起酒樓的初相逢;她強烈的正義感和衝動固執的脾氣,不經意地擄獲了他的心。她生氣時兩眼圓瞪,潔白的雙頰脹得通紅,像顆紅蘋果似地十分可愛;笑的時候猶如一朵清香白蓮,使人忘卻一切煩惱。
“你知道嗎?隻要你願意醒來,即使你想要罵我、打我,我都甘之如飴,嫣柔……”萬般的深情,最後又化為一聲聲的歎息,而夕陽也慢慢地沉入湖麵。
藺磊默默地出現一旁,這些日子他是自責最深的人,雖然藺無痕未怪他,他卻認為是自己行動太遲才造成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