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詩歌(1)(2 / 3)

閃著金銀,誇耀

他實在無多了的

最奢侈的早晚!

這裏那裏,在這秋天,

斑彩錯置到各處

山野,和枝葉中間,

像醉了的蝴蝶,或是

珊瑚珠翠,華貴的失散,

繽紛降落到地麵上。

這時候心得像歌曲,

由山泉的水光裏閃動,

浮出珠沫,濺開

山石的喉嗓唱。

這時候滿腔的熱情

全是你的,秋天懂得,

秋天懂得那狂放,—

秋天愛的是那不經意

不經意的零亂!

但是秋天,這秋天,

他撐著夢一般的喜筵,

不為的是你的歡欣:

他撒開手,一掬瓔珞,

一把落花似的幻變,

還為的是那不定的

悲哀,歸根兒蒂結住

在這人生的中心!

一陣蕭蕭的風,起自

昨夜西窗的外沿,

搖著梧桐樹哭。—

起始你懷疑著:

荷葉還沒有殘敗;

小劃子停在水流中間;

夏夜的細語,夾著蟲鳴,

還信得過仍然偎著

耳朵旁溫甜;

但是梧桐葉帶來桂花香,

已打到燈盞的光前。

一切都兩樣了,他閃一閃說,

隻要一夜的風,一夜的幻變。

冷霧迷住我的兩眼,

在這樣的深秋裏,

你又同誰爭?現實的背麵

是不是現實,荒誕的,

果屬不可信的虛妄?

疑問抵不住簡單的殘酷,

再別要憫惜流血的哀惶,

趁一次裏,要認清

造物更是摧毀的工匠。

信仰隻一細炷香,

那點子亮再經不起西風

沙沙的隔著梧桐樹吹!

如果你忘不掉,忘不掉

那同聽過的鳥啼;

同看過的花好,信仰

該在過往的中間安睡。

秋天的驕傲是果實,

不是萌芽,—生命不容你

不獻出你積累的馨芳;

交出受過光熱的每一層顏色;

點點瀝盡你最難堪的酸愴。

這時候,

切不用哭泣;或是呼喚;

更用不著閉上眼祈禱;

(向著將來的將來空等盼);

隻要低低的,在靜裏,低下去

已困倦的頭來承受,—承受

這葉落了的秋天,

聽風扯緊了弦索自歌挽:

這秋,這夜,這慘的變幻!

原載1933年11月18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年關

哪裏來,又向哪裏去,

這不斷,不斷的行人,

奔波雜遝的,這車馬?

紅的燈光,綠的紫的,

織成了這可怕,還是

可愛的夜?高的樓影

渺茫天上,都象征些

什麼現象?這噪聒中

為什麼又凝著這沉靜;

這熱鬧裏,會是淒涼?

這是年關,年關,有人

由街頭走著,估計著,

孤零的影子斜映著,

一年,又是一年辛苦,

一盤子算珠的艱和難。

日中你斂住氣,夜裏,

你喘,一條街,一條街,

跟著太陽燈光往返,—

人和人,好比水在流,

人是水,兩旁樓是山!

一年,一年,

連年裏,這穿過城市

胸腑的辛苦,成千萬,

成千萬人流的血汗,

才會造成了像今夜

這神奇可怕的燦爛!

看,街心裏橫一道影

燈盞上開著血印的花

夜在涼霧和塵沙中

進展,展進,許多口裏

在喘著年關,年關

原載1934年2月21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一句愛的讚頌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麵風;輕靈

在春的光豔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裏的雲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

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你是,鮮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著,你是

天真,莊嚴,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片鵝黃,你像;新鮮

初放芽的綠,你是;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的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

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原載1934年4月《學文》第1卷第1期

新年等在窗外,一縷香,

枝上剛放出一半朵紅。

心在轉,你曾說過的

幾句話,白鴿似的盤旋。

我不曾忘,也不能忘

那天的天澄清的透藍,

太陽帶點暖,斜照在

每棵樹梢頭,像鳳凰。

是你在笑,仰臉望,

多少勇敢話那天,你我

全說了,—

像張風箏

向藍穹,憑一線力量。

原載1934年6月《學文》第1卷第2期

吊瑋德

瑋德,是不是那樣,

你覺到乏了,有點兒

不耐煩,

並不為別的緣故

你就走了,

向著哪一條路?

瑋德你真是聰明;

早早的讓花開過了

那頂鮮妍的幾朵,

就選個這樣春天的清晨,

揮一揮袖

對著曉天的煙霞

走去,輕輕的,輕輕的

背向著我們。

春風似的不再停住!

春風似的吹過,

你卻留下

永遠的那麼一顆

少年人的信心;

少年的微笑

和悅的

灑落在別人的新枝上。

我們驕傲

你這驕傲

但你,瑋德,獨不惆悵

我們這一片

懦弱的悲傷?

黯淡是這人間

美麗不常走來

你知道。

歌聲如果有,也隻在

幾個唇邊旋轉!

一層一層塵埃,

淒愴是各樣的安排,

即使狂飆不起,狂飆不起,

這遠近蒼茫,

霧裏狼煙,

誰還看見花開!

你走了,你也走了,

盡走了,再帶著去

那些兒馨芳,

那些個嘹亮,

明天再明天,此後

寂寞的平凡中

都讓誰來支持?

一星星理想,難道

從此都空掛到天上?

瑋德你真是個詩人

你是這般年輕,好像

天方放曉,鍾剛敲響

你卻說倦了,有點兒

不耐煩忍心,

一條虹橋由中間拆斷;

情願聽杜鵑啼唱,

相信有明月長照,

寒光水底能依稀映成

那一半連環

憧憬中

你詩人的希望!

瑋德是不是那樣

你覺得乏了,人間的悵惘

你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