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嶽飛寫下了另一首《滿江紅》——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
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
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裏笙歌作。
到而今、鐵蹄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
歎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
風波亭上,千古奇冤。至今仍有人認為嶽飛是“愚忠”,這個千古以來武將中最偉大的武聖人,功名利祿視如敝屣,忠心為國,仁民愛物,心懷修佛修道之誌,一個“愚忠”的結論豈不是太淺薄和悖謬了嗎?
清泠泠的月色,嶽雲看到父親在月下獨酌,忽然自己起身弄影舞起劍來。
那寒光纏身如銀龍一般,箭法嫻熟。就聽父親放緩劍,邊舞邊低沉了聲音吟誦:“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忽然收住劍戳地不語,端起一碗酒仰頭灌下。
嶽雲心裏一沉,說不住的心疼,走近父親,父親紅絲滿眼,對他搖搖手:“為父沒事,你去吧。”
嶽雲不忍,又不知道如何勸阻父親的失落。
十年之功,大軍已經迫近金兵,收複河山在此一舉,若是貽誤戰機,怕卷土重來談何容易?
而皇帝不知道是抱了何想法,忽然決定撤軍,一意孤行。
“雲兒,去歇了吧。你明天,還是去追上你師父。”
“父親!”嶽雲有些嗔怪,說過了不同師父走,父親如何又改了主意。
“嶽雲不怕死,就是天上真再掉下巨石砸了雲兒,雲兒也不怕。爹爹,莫要擔心。”
“雲兒,你給為父當兒子,這二十多年,出去這身血肉和一身傲骨,為父自問沒給你什麼,為父虧欠你的很多。或許為父生你太早,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做爹爹。雲兒~~每次巴掌藤條落在兒身上,為父心裏也是翻江倒海,雲兒~你必須走,這後麵的事,不祥之兆,為父已經有了預感。你及早去田間歸隱,怕聖上若是一意議和,定會散了嶽家軍。”
“父親!”嶽雲心疼,苦心經營多年的軍隊,一支收複河山的勁旅就要被輕易的顛覆。沒能毀在敵人鐵騎下,沒能熱血灑在抗金沙場,卻要毀在自己人手中。
“天意如此吧。”嶽飛說:“為父剛才小睡,做了一夢,夢到兩隻狗在對叫,打得很凶,為父一醒就覺得不妙,明天去廟裏請教一下瀝泉大師。”
嶽雲點點頭,下去後獨自在庭院徘徊望月,他想到月兒,月兒應該在官家趙構身邊,她或許應該知道些內情。為什麼官家趙構忽然改了主張,為什麼忽然要召回各路軍馬,逼嶽家軍班師回朝。撤離抗金前線。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饈值萬錢。停杯投著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閑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日邊。”李白的《行路難》難不成真是此刻父親的心境寫照。嶽雲歎息回營。
早晨起床去父親房中,父親已經不在屋裏。桌案上一幅龍飛鳳舞的字。是新填的一闕詞《小重山》。嶽雲知道爹爹骨子裏是個風雅的儒士,單這筆字就是出神入化的功力不凡。若不是遭逢亂世,不得已要戎馬軍中,怕爹爹不是歸隱田園做陶公,就是在朝堂為文臣效命。嶽雲提起那幅字,讀著那闕詞“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裏夢已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