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哭得很放肆,聲音尖厲瘮人,就連大牛也被嚇了一跳,自從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後,還從未看到她這樣肆無忌憚地哭過。旁邊年幼的孩子乖巧地去扯媽媽的衣角,誰知海燕卻連理都不理,依舊自顧自地哭著。大牛預感到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因為這要是在往常,無論兩個人吵架吵得多麼凶,隻要孩子過來,海燕都會將孩子先抱起。
後來大牛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聽說二蛋子回來了,而且還混得不錯,據說成了具有數百萬身家的大老板。大牛的心裏頓時就充滿了一股說不清的醋意。聯想到海燕的哭泣,大牛就猜想一定是和二蛋子有關。這樣想著,心頭的火氣就越積越大。
這天,大牛喝了足有一斤酒,越喝心裏越不痛快,抬眼看到海燕低著頭悶悶不樂的樣子,就鉚足了勁兒要大鬧一番。海燕不知禍端已到了自己頭上,正要下地收拾碗筷,卻被大牛從背後一腳,撲通一下踹到地下去。海燕猝不及防,腦袋咣當一下磕在了炕沿上,隻覺得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知覺。大牛不知海燕受了重傷,卻還醉醺醺地罵道:“臭娘兒們,天天哭喪著臉給老子看,你要是看二蛋子發達了,就跟他過去!”大牛罵了半天,看海燕不吱聲,晃晃悠悠地下了地,照著躺在地上的海燕踢了兩腳,嘴裏說道:“快起來,裝什麼死!”
當大牛發現海燕確實不是裝死以後,慌了手腳,趕緊將海燕翻轉過來,用手在她的鼻腔處試了試,感覺還有些氣息,使勁掐了掐她的人中。好半天,海燕才氣息微弱地蘇醒過來。她睜開眼睛,看了大牛一眼,兩滴淚水自眼角滾滾而出,然後將大牛一把推開,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如今海燕對大牛已經是徹底絕望。也許大牛自知下手有些重了,眼見著海燕額頭處迅速鼓起了一個饅頭大小的包,也覺得有些沒趣,看海燕沒什麼大礙,嘴裏嘟囔著幾句髒話,自顧自地走出了家門。
當二蛋子聽說大牛又打了海燕之後,怒氣衝衝地要去找大牛算賬,卻被大嫂一把拽住。大嫂說:“他們打破了頭,關你什麼事情,你還嫌那個小妖精害你不夠慘?”二蛋子說:“不行,我要看看去,大牛憑什麼老打人?”大嫂說:“都是那小賤人自找的,打她也是活該,當初要不是她不要臉跟了別人,也不會有今天,如今這一切都是報應。”
二蛋子沒聽母親的話,掙脫了大嫂的雙手,怒氣衝衝地往外走。大嫂急了,嘴裏大罵道:“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她都給你戴綠帽子了,你卻還要去替她撐腰,你是缺心眼還是咋的?”
二蛋子被母親的一句話罵住了,他終於停住了腳步,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思慮再三還是算了,如今自己算幹啥的,去了除被人恥笑外,又能有什麼用處呢!
二蛋子歎了口氣,用手使勁兒碓了牆壁一拳,十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大嫂看兒子實在是窩火,便小心地開導道:“你要是真的感到無聊,就去你老叔家串串門吧,順便給你奶奶扔點零花錢,這幾年他們的日子過得不是很好,不是這事就是那事,總讓他們攤上。”二蛋子想想,嗯地答應了一聲,想想那天回來後隻是簡單地和老叔見了一麵,就匆匆地分開了,還沒有和他好好地嘮嘮嗑,於是就走出了家門。
到了誌剛家,聽小蘭說誌剛在山上果園裏,二蛋子就徑直朝山上走去。此時正值夏季,李家屯完全籠罩在一片鬱鬱蔥蔥的綠色之中。天氣稍顯得有些悶熱,周圍傳來知了的鳴叫聲。二蛋子看著身邊熟悉的一草一木,心想小時候自己就是在這山水中摸爬滾打,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融入了他的感情,等將來自己真的發達了,一定要以實際行動回報家鄉。
二蛋子順手摘下了路邊的一支野花,放在鼻尖聞了聞,感覺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腳步也跟著輕盈起來,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山頂。
二蛋子遠遠地就望到誌剛和大龍包裹得嚴嚴的,正在全神貫注地給果樹噴藥。二蛋子來到他們身邊,招呼道:“老叔,怎麼這個時間給果樹噴農藥啊?”誌剛看到是二蛋子,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回答道:“嗯,這個時間正好,上午九點左右正是害蟲出來集中覓食交配的時候,溫度也不是很高,露水也幹了,不會稀釋農藥。”說完之後,又問二蛋子道:“這次回來能多住幾天吧?”二蛋子說:“不能,我打算後天就回去。”誌剛問:“為什麼那麼急?”二蛋子說:“我也隻是回來看看,想要把兩個孩子接回城裏去讀書,那裏有全封閉的學校,教學條件會比農村的好些。”誌剛歎了口氣道:“是啊,真快呀!大丫二丫也該上學啦。”然後誌剛又問:“對了,你爹你媽這次跟你一起回去不?”二蛋子說:“我倒想讓他們跟我一起回去,他們就是不願意,說舍不得農村的新鮮空氣,非要等到老了再跟我一起過去。”
誌剛微笑著說:“你爹媽天生就是受苦的命,我太了解他們了,真是有福都不會享,就讓他們在農村窩著好了。”二蛋子也嗬嗬地笑了起來:“還不是對農村有感情,怕去城裏住不習慣。”二蛋子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對了老叔,你現在缺錢不?如果缺錢就跟我吱聲,十萬二十萬的都沒問題,千萬別跟我客氣。”誌剛說:“暫時不用了,前幾年經濟狀況還真是不太好,但都挺過去了,這不弄了幾坰地果園嗎,今年就會大翻身了。”二蛋子埋怨道:“你有困難咋就不跟我說,跟大侄子還客氣什麼?”誌剛說:“嗯,前幾年我也想過找你,但知道你也不容易,搞工程需要大筆資金,總有措手不及的時候,我又怎能給你添麻煩。”二蛋子說:“再緊巴也不差你那倆錢兒,去年和今年我的收入都不錯,你以後再用錢啥的,盡管和我吱聲就好。”誌剛說:“嗯,知道了。”
正說著,大龍也從一邊走過來,摘下口罩問道:“大哥,這次回來多待幾天唄,別匆匆地回來,又匆匆地走。”二蛋子看到大龍因為幹農活,渾身上下髒得厲害,那噴濺的農藥和汗水都粘連在衣服上。二蛋子忍不住說道:“大龍,這次你也跟我回城裏去唄,給大哥做個幫手,你放心大哥不會虧待你的。”大龍憨憨地笑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嗬嗬,不了,我還是守在爸爸媽媽身邊好,走太遠了我不放心他們,幹活總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我得看著他們,防止他們太拚命。”二蛋子聽了這話,轉頭好心勸誌剛道:“老叔,你得注意身體,錢又不是一天掙的,如果把身體弄垮了,可不值得了。”誌剛說:“我清楚著呢,你看我現在能吃能喝的,啥病都沒有。”說著還故意拍了拍身板,顯示自己的硬朗。二蛋子說:“嗯,沒病就好,身體可是本錢呐。”
二蛋子與誌剛、大龍在山上聊了一會兒,就從山上走了下來。這次他沒有按原路返回,而是繞過屯子,想要看看李家屯這幾年到底有了啥變化。正走著,來到了山腳下,看到有一群人正在挖土,二蛋子便停下來和人們打招呼。村民們看到是二蛋子,都說:“二蛋子呀,聽說你可是發大財了,還是你小子行,不像我們這些人沒出息,天天在這裏挖土。”二蛋子說:“還不是掙些小錢,不像你們,守著家門口不用遭苦受罪。”正說著,二蛋子突然發現大牛也在人群裏,心中就如同吃了一隻蒼蠅,頓時不舒服起來。這時,不知有誰又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句:“二蛋子啊,你有錢了咋沒在城裏討一個漂亮媳婦回來啊?聽說城裏女人的皮膚可嫩呢,掐一把都能流出水來。”一提到女人,二蛋子的心裏更不痛快了,想當初要不是因為大牛,自己也會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漂亮的媳婦。如今可倒好,錢雖賺了不少,可自己已經三十多歲的人了,在感情上卻依舊是一片空白。想到這裏,二蛋子惡狠狠地瞪了大牛一眼,沒想到大牛也在同時瞪他,四目相對的刹那,真正體味到了什麼叫“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大牛使勁朝地上吐了一口,一臉的不屑。二蛋子看到大牛在吐他,頓時無名火起,隨口問道:“你吐啥,不服咋的?”大牛說:“服你啥?別以為有了兩個臭錢就了不起。”二蛋子對大牛的態度很驚訝,沒想到三年過後,大牛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怕他。二蛋子說:“有錢沒錢也不像你,整天拿自己的女人出氣,總打女人能有什麼出息。”大牛卻說:“我願意,那是我的女人,我想怎的就怎的,關你屁事?”二蛋子一聽大牛嘮的不是人話,便大聲罵道:“大牛,我操你媽,如果你再敢打海燕,小心我廢了你!”大牛也不示弱,馬上回敬道:“你那是吹牛,你廢一個試試?”二蛋子一看大牛不服,火騰地就上來了,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惡狠狠地朝大牛腦袋上砸去。大牛轉身一躲,那磚頭砸了個空。大牛也不示弱,揮舞著手裏的鐵鍬就向二蛋子劈來。兩個人瞬間就打到了一起。
村民們沒想到兩個人說打就打了起來,紛紛上前拉架,早有那怕事的跑回去告訴海燕,生怕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來。盡管村民們竭盡全力地勸架,但兩個男人就同兩頭發瘋的公牛一樣,已經完全不計後果。眼見著一場流血事件又要不可避免地發生,這時傳來了一聲尖利的叫聲:“你們都給我住手!”大家尋聲望去,不知什麼時候海燕已經站在了旁邊,隻見她頭沒梳,臉沒洗,披頭散發地站在邊上,就像從地獄中剛剛走出來一樣,尤其紮眼的是,額頭上那一個大包還清晰可見。
二蛋子看到海燕這副樣子,心中更是說不來的酸痛,他對海燕說道:“海燕,你別怕他,今天我來幫你教訓這個混蛋,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欺負你!”
誰知海燕卻大步站到大牛的身邊,一把推開二蛋子道:“走開!我家的事情不要你管,我已經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二蛋子被海燕推了一個趔趄,他沒有料到海燕會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他愣愣地站在那裏,茫然不知所措,尷尬至極。
這時海燕拉起大牛的一隻手說:“你跟我回去。”大牛被海燕拽著,臉上充滿了得意,臨走之前還不忘扭頭看了二蛋子一眼,似乎在說:“怎樣,如今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了,你能奈何得了我?”
二蛋子看著兩個人離去的身影,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居然還妄想著要幫助海燕脫離苦海,沒想到兩個人卻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此刻,二蛋子在內心深處笑自己的傻,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傻蛋。
二蛋子走了,坐在回城的列車上,他望向窗外,知道今生跟海燕的緣分已盡,再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他打算這次回城之後,要放下一切,好好地和薇薇發展關係。海燕已經以她的行動讓他明白,他們之間一切都結束了,就好像那兩條平行線,隻能遙遙地相望,卻永遠都不會再有相交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