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黃小詩的腦袋上多了一塊直徑達一厘米的近似圓形的禿疤。所以,她再也不曾披散過頭發,而是一直緊緊地束著馬尾辮,來掩藏一個女孩子最不願意讓人知曉的傷疤。

為此,我是那樣地內疚和抱歉。但是,我不敢對黃小詩說什麼,雖然,我們是那樣好的朋友。我怕再提起這個傷疤,會讓她再次想起那個晚上,再次翻江倒海地難過。

每次,在宿舍裏,黃小詩洗完頭發後,都會坐在窗戶邊靜靜地梳理她的頭發,很安靜地梳理著。這時,我抬頭,疏離的陽光漫過宿舍牆壁的花藤,光影透過窗戶,落在她細密的發間,這時,她腦袋上的那塊禿疤便會像匕首一樣淩厲而鮮明地刺入我的眼睛。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哪怕麥樂,哪怕我最親愛的奶奶,隻要我看到黃小詩腦袋上那塊禿掉的疤,心裏是這樣揪揪地痛。

而這個時候,在窗前梳理頭發的黃小詩,很敏感地發現我在看她,就會很匆忙很慌亂地紮起還濕漉漉的頭發,漂亮的瞳孔裏閃過一抹溫柔的倔強。

可是,我知道,這塊禿疤對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來說,是多麼大的傷痕。

如果,我告訴你,黃小詩除了洗頭發時,頭發是散著的,其他時候都是緊緊地束成馬尾,借此來掩飾禿疤。哪怕是夜晚睡覺,她都這麼緊緊地緊緊地綁著馬尾辮。我想,她一定是害怕,如果散著頭發,那個陳舊的禿疤會令她整個夢境都是體無完膚的疼痛。

她一定不知道,我寧可一輩子赤著腳走路,如果她腦袋上的疤,會重新長出濃密而漂亮的頭發。

03

而此時,那個間接傷害了黃小詩的“巴依老爺”卻命殞於摩天輪。

我看著路麵上的車流如織,想到“巴依老爺”極有可能被滾滾車輪軋得“腦漿迸裂”,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傷感侵襲而來。

我一廂情願地認為,這雙拖鞋,是導致了黃小詩禿疤出現的原因。而今,它們卻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丟了。那麼,這樣看來,黃小詩腦袋上的那個傷疤是不是就存在得太滑稽太莫名其妙了呢?

本來,還有這雙拖鞋是替罪的羔羊,分擔我心裏的罪惡感。而此刻,這隻替罪羔羊突然要消失了。我便成了這個世界上,僅存的,導致黃小詩腦袋上那塊傷疤的人了。負罪感突然失去了分擔。

那一天,當我從摩天輪上下來後,直接衝到了公路上,在車水馬龍中,尋覓著曾在自己腳上的鞋子。

滾燙的柏油路麵,赤著單腳的我,就這樣來來回回,像一隻焦躁的田鼠,來來回回地尋找著屬於自己的果實。或者說,像一個凶手,急於找到自己的同夥,來減輕自己的罪行。

可是,我沒有再看到,我親愛的巴依老爺。

它確實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如此莫名其妙。

阿凡提孤孤單單地在我的右腳上,沉默不語。我孤零零地站在路邊,一副很文藝青年的模樣,對它說了一句:你很想念它,是嗎?

——摩天輪的門開了,我們很害怕;巴依老爺丟了,阿凡提很孤單;我又想起了他留給我的不開心的往事,可是我還是想他了,因為他曾經是我和莫帆的爸爸。

那麼,你們,你們那一年的5月5日,又有什麼記憶呢?

是誰,從這個單薄的日期裏,悄無聲息地走過了你的生活?又是誰,虔誠地守候在命運的下一個路口,安靜地等待著你的再次路過?

你若是記得,一定要悄悄地寫下來。因為,我擔心,其中的某一些小小的細節,將會對我很重要。

其實,我也知道的——

或許,你會告訴我。

或許,你什麼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