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出租車停下的那一刻,紀戎歌突然走上來,像一個賭徒,賭最後一把運氣!
他擋在車前,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望著她,聲音淡而涼,這麼多年,你難道不想問問麥樂她好不好?
舊情人之間,最大的悲涼,就是連一句“你好嗎”都問不了;而更可悲的是,一句挽留,都要借他人名由。
酒店的長包房裏,她換下了裙擺被踩碎的禮服,他吩咐了秘書去給她買身新衣服。新衣裳送來之前,她穿著他大大的襯衫。
舊情人,本身就是一種說不清的曖昧。何況在這密閉的空間裏,她又穿上了他的衣衫。
莫春突然想,逃不掉的,逃不掉的啊。五年時光,轉了個圈,她和他還是走到了一處。酒店的空調開至了最低溫,紀戎歌還是扯了一把領帶。
鬆開的衣領裏,是他誘人的頸項,喉結微微抖動間,讓人心猿意馬。莫春故作冷靜地坐在距離他很遠的地方,眼睛卻不敢再望向他。
為什麼會跟著他到這裏?
真的隻是為了換下這身衣服?
真的隻是想聽聽麥樂的消息?
明明是告訴自己了呀,不能碰,不去碰,不再愛,不能愛,可是為什麼還是管不住自己的人、自己的心、自己的腿,中了邪一樣,到此換下這身衣服?
莫春在心裏暗暗歎氣。
隨即,她的眼睛又不安分地四處搜尋,試圖在這個房間裏搜索出其他女人的氣息。不知為何,她像被蛇咬了一樣,從床上彈起。
她還是在意的,在意這張大床之上,可能曾有過的他同別的女人的纏綿。
分分秒秒。
心亂如麻。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應付任何男人都遊刃有餘,哪怕是像蘇伯文那種男人。可是……在他麵前,她竟然還是手足無措,一如當初。
對!裝!狠狠地裝!
莫春定了定神,努力保持姿態自若,說,給我一根煙。
紀戎歌愣了愣,說,幹嗎?
莫春看了他一眼,說,放火!
紀戎歌自知問多了,便不再說話。他是不抽煙的,但他還是很自若地拿起房間裏的電話,撥號客房服務,說,來一盒摩爾。
莫春看著他,說,沒有的話,就算了。
她說,我該走了。
紀戎歌說,你的衣服……還是等衣服送來吧。
莫春看看自己身上那件寬寬大大的白襯衫,歎氣,說,好。
明明是彼此渴望的兩個人,卻都要裝作萬不得已——他的挽留是萬不得已,她的留下是萬不得已。
紀戎歌看得出莫春的不自在,他卻不知道該如何緩解這種不自在。應該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做了什麼,還要做什麼。
想問一句,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卻覺得太多餘。
好與不好,與自己何幹?
想問問她,那個他……蘇伯文,會不會等得著急?
可又覺得自己是她的誰啊,要管這麼多?
當響起敲門聲的時候,紀戎歌以為是room service送來了要的煙,一開門,卻見一個年輕的大男孩抱著一個孩子出現在門前。
夏律一看莫春身著寬大的白襯衫、光著腿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房間裏,火直接冒了起來,孩子回頭扔進了鍾晴懷裏,一拳頭揮向紀戎歌。
紀戎歌猝不及防,唇角沁出了血跡。莫春尖叫了一聲,就衝出來,一把推開夏律,說,你瘋了嗎?!滾啊!
舉手之間,眉目之下,是掩飾都掩飾不了的關切。
夏律愣住了,在他心裏,莫春是一個冷麵羅刹,何曾見她為半個人、半件事掛心?自己鬧跳樓,白楚提分手,蘇伯文……她都是那麼淡然、遊刃有餘的模樣。
這是夏律第一次看她失控。
——他愛莫春,這是毫無疑問的;為什麼愛,他是不清楚的。
他像個丟盔棄甲的敗兵之將,放棄了原本準備好的台詞,比如“莫春,咱們孩子該喂奶了”,比如“你這麼狠心,不要我,也不要孩子了?”……
落荒而逃。
其實,他那些台詞,是準備給她和蘇伯文的。可是半路殺出來的這個男人,是誰呢?
他是誰?
這是夏律走後,紀戎歌問莫春的第一句話。
莫春看了看紀戎歌,沒說話。
紀戎歌沒有堅持,他轉身,接了一個電話,很神秘的模樣。掛掉電話,他回頭看了莫春一眼,仿佛想把她整個人看穿一樣。
他一字一頓地說,一個老花花公子,一個小花花公子,於莫春,這就是這些年你幹的事情嗎?!
莫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你查我?
於莫春肯定不會知道,紀戎歌在宴席上坐定的那一刻,就打電話讓人幫忙查她在A市的事情了——當然這事情就是感情生活。他非常想確定,那個中年男人是她的誰。
紀戎歌未及回答,秘書的電話打了進來,說的是,堵車,一時回不來。老板,怎麼辦?
紀戎歌無奈地看了莫春一眼,告訴她,她可能得多等一會兒了。
他的心很虛,生怕莫春認為這是他和秘書早已串通好的橋段,為的就是讓她多留一段時間。
莫春沒理他,說,你查我?你憑什麼查我?!好吧,我就告訴你,那男孩是我的小丈夫,他懷裏的是我的孩子!現在,我跟一個老男人私奔了,所以……
所以,你就去做那個老男人的情人?你到底有多缺父愛?!紀戎歌也憤怒了,他恨她的自輕自賤。
情人?!於莫春愣住了,很顯然,她沒想到紀戎歌獲得的資料是,她是蘇伯文一眾情人中的一個。很顯然,任何認識蘇伯文和她的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對啊,情人!我就喜歡做別人的情人,付出肉體,得到錢財!我窮,從小窮,窮得隻剩下一具身體可以賣了!對,他是老男人,所以我不滿足,就找了一個小情人!怎麼樣,這就是我……
她未出口的話語,都被一個突然而至的吻給狠狠地鎖在了喉嚨間。
她用一身的堅強,來掩飾自己深藏的軟弱。這堅強,卻在一個吻中,丟盔棄甲。
她憤怒地試圖推開眼前這個男人,可是,她的心又如此渴望他的靠近,渴望他撫慰自己的憤怒和傷痕。
她想了他、念了他整整五年時光,漂泊的城市,流浪的愛情,無舟可渡,無岸可依。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可當時,看到她咄咄逼人的那一刻,他隻想吻她,隻想吻她!
他一直在想,到底是經曆了什麼,受過怎樣的傷害,才讓她變得這麼咄咄逼人,變得這麼淩厲。她一定是獨自飄零,一身傷痕,所以才會成為一個老男人的情人。
所以,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心疼,試圖用一個吻、一個懷抱、一雙手,來融化眼前這個滿身是刺的女子。
愛情,就是這麼霸道,明目張膽、毫無道理可講地欺男霸女!
寬大的衣衫之下,是她玲瓏的身體。
那絲綢一般的肌膚,讓他整個人被點燃了一般。他的吻落在她的耳際,突然清醒,試圖推開她,卻被她緊緊抓住。
不知是因為太過迷醉於他的呼吸、他的吻,還是想在訣別前試圖賜予他和自己這場最後的盛宴,她開始誘惑他,在他耳邊吹氣,你不想知道我這個壞女人是怎麼讓他們著迷的嗎?
他的吻又鎖住了她的唇。是的,他恨她直白的殘忍。
他殘存的理智被嫉妒徹底蒙蔽,唯一的想法就是,占有她!狠狠地占有她!
鍾晴說,那啥,你們倆該不會舊情複燃了吧?大家都以為是白楚,可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愛白楚。愛一個人,怎麼會是那樣子呢?我第一眼看到你們倆的時候,就知道你們有戲,原來還真被我猜對了!就是可憐了夏律那孩子,跑到福利院把孩子偷出來做道具,結果被派出所抓去了。你看能不能找找老蘇幫幫忙呀……
莫春突然說,鍾晴,你喜歡夏律是不是?
鍾晴的聲音突然大起來,有意思沒,有意思沒?!地球怎麼了?好朋友之間不搞個三角戀,是不是都不好意思出門跟人打招呼啊?
莫春突然笑了,她是女人,她知道,這就是欲蓋彌彰。
鍾晴對夏律,她對紀戎歌!
可是愛啊,無論是否在一起,都是愛啊,掙脫不了,忘記不掉,揮之不去!
……
鍾晴掛掉電話前,很八婆地來了一句,你們戴套了沒?
莫春快瘋了,她知道她是性心理專家,可也不能這麼青天白日地跟她這個剛剛結束了處女時代的女人討論這種問題啊,她會想死的!
鍾晴說,好吧,我知道了,肯定沒戴!那你是打算帶球跑嗎?
莫春愣了一下,球?
鍾晴說,孩子!
莫春問,孩子?
鍾晴說,據統計表明,這種情形之下女人懷孕的概率比較大。嗯哼,你此刻極有可能已經是人家孩子的媽媽了。偷人家孩子這種事情,泯滅人性,喪盡天良!老處女……呃……老非處女,我可不是沒提醒你哇!
莫春喊,你去死吧!
說完,她掛掉了電話。
結果,鍾晴的短信飄了過來,兩條——
第一條:你可以考慮一下毓婷。
第二條:要真懷孕了,我可第一個去告密!這種現實版的帶球跑,被球爹追殺的劇可比小言精彩多了……
莫春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總覺得有一顆種子正在瘋長。她被鍾晴給嚇瘋了。
失神之間,一輛車疾馳而來,莫春毫無防備,尖叫了一聲——
啊!
——她剛剛的舉動,讓一旁的蘇澤愣了,蘇伯文也愣了,而莫春,她自己也愣了。
這一愣,便是驚夢一場。
夢裏的他,是那麼真實的存在,他的呼吸,他的吻,他的眼神……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冷靜,內心也足夠強大,可看到他們兩人郎情妾意舉杯微笑的那一刻,莫春還是想起了麥樂,想起了她遍身的傷痕,想起了她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時候,張誌創決絕地離去。
她一生凋零,他怎麼可以幸福如此?!
望著張誌創濕漉漉的臉,莫春覺得自己的心都笑成了花。
她明白,爭執在蘇澤的尖叫後,將一觸即發。而在剛剛的驚夢中,他為她挺身而來。
可現實之中,莫春知道,他不在的。
白楚出現之時,她已經本能地搜索過所有人群,明白無誤的就是,他不在。
但那個身影幾乎是從天而降!此情此景,和剛剛的夢境一般無二!那麼清晰,那麼真實!
莫春整個人真的愣住了,真的傻了,真的呆了,真的瘋了。
他挺拔的背,厚實的肩,還有那熟記於心的氣息,他的發絲,他的一切一切——五年時光凜冽,都這麼迎麵而來。
他回眸,隻一眼,她的眼淚,就這樣,輕輕地,輕輕地,被撩撥了出來。
-The end or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