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雲知道(2 / 3)

從不拒絕,也不迎合。

這些年,他喜歡和她聊聊天,說說話,喝一杯清茶,品一方風月。清湯寡水的相處中,好像毫無曖昧;但後來,蘇伯文發現,原來毫無曖昧才是最大的曖昧。

因為一切皆有可能。

娶妻,蘇伯文是不可能了,他經曆過一場失敗的婚姻,便也不肯再入圍城。常常,他也會玩味地想,如果他同莫春突然提及,讓她做自己的情人,她會怎樣應對。

很多時候,他很想知道答案;可更多時候,他不想知道答案。因為任何答案都會破壞掉這種時不時撩撥他心的懷想。

再說,他真的是不缺情人,不缺床伴。

他很喜歡自己和莫春現在的這種狀態。

莫春放下窗簾,突然有些不放心夏律,還有那個莫名其妙而來的小嬰兒,猶豫了一下,她撥打了鍾晴的電話。

鍾晴的職業很特殊,她在大學做助教,是個性心理學家,給兩本時尚雜誌撰寫專欄,當然,與性相關。

他們仨曾是合租夥伴,莫春跟著夏律稱呼鍾晴“四眼妹”,誰都不會想到這個厚鏡片後的文靜女孩,研究的是那“項目”。而鍾晴跟著夏律稱呼莫春“老處女”。

莫春很厭惡這個稱呼,鍾晴就幫她出謀劃策來洗脫這名稱——莫春當時很虔誠地看著鍾晴,希望她給出的治理夏律的方式得當。結果鍾晴所謂的好主意就是把夏律“辦”了!她手舞足蹈跟個跳大神的似的,說,莫春,我以我血薦軒轅!還有什麼方式比這個更直截了當的?莫春說,滾!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莫春都以為鍾晴是個女色魔,要不她就是精神不正常。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還真有性心理學家這種職業。

當翻看了鍾晴出版的圖書後,她才咂嘴,說,四眼妹,看樣子我還真錯怪你了。這一年多來,我還一直以為我跟個女變態一起合租呢。

鍾晴白了她一眼,說,我就跟你說了,性學是一門跨學科的領域,它包含甚廣,什麼生物學、醫學、心理學、統計學、流行病學、社會學以及……犯罪學!

說完,她斜了莫春一眼,期冀從她的眸子裏看到崇拜之情,然後繼續滔滔不絕道,所以,我們性心理學家,真可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博學,之多才,不是你能想象的!我們研究人類的性成長、性關係的發展、性交的機製以及性功能障礙等。當然,我們也研究性病理學,比如,性虐待……

莫春當時就差點趴在她麵前。

後來,莫春就搬出了合租房,房子裏就剩鍾晴和夏律了。不知道為什麼,此後莫春每當看到鍾晴和夏律,腦子裏就會蹦出“性虐待”這個詞。

當然,夏律是被虐的那一朵。

鍾晴說,她已經快見上帝了。搞了一下午,她和夏律才把那嬰兒送進了福利院。她說,你和姓蘇的老男人不是玩真的吧?你放著夏律這樣的嫩草不吃,你去嚼老菜幫,你心理變態吧。

莫春不置可否,說,我下周和蘇伯文回C城。

鍾晴倒吸一口冷氣,說,見你奶奶,然後訂婚?

莫春說,你想象力太強大了。

鍾晴說,莫春我跟你說,蘇伯文就是荷爾蒙泛濫的主兒。老花花公子!濫情!濫性!你可別以為他要為你洗心革麵了。女人,就是天真,以為自己有多特別!其實都一樣!你不聽專家的話有你好受的!

莫春說,好了好了,將你的觀點留著給專欄吧。我要休息了,晚安。另外,睡覺的時候請關好門,別忘了你可是跟一個小花花公子“同居”呢,小心他獸性大發。

鍾晴冷哼一聲,很帥地說,跟姐比獸性,他們都差著呢!

莫春掛掉了電話。有一點她是確定的,鍾晴喜歡夏律,雖然她從不說。

因為太喜歡一個人,所以我們總是靜默,小心翼翼地陪在他身邊,陪著他瘋,陪著他傻,陪著他呆,陪著他去追逐他喜歡的女孩。

她也曾經這樣喜歡過白楚。

男人表示自己寵一個女人,會說,你就是要星星月亮我都能給你摘!而女人,說不了這等美麗的情話,她們隻會做更二的傻事——你要是喜歡別的女人,我都能陪你追。

這是這些年裏,她想過千百遍的場麵;也是這些年裏,她不敢去想的場麵。

目光搜尋下,並不見他。她稍微鎮靜了一下,人卻是筋疲力盡。她想借口離席而去,她已繃不住這種驚慌。

蘇伯文卻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她的手,聲音很低,說,這麼久了,你是該忘記他了。

莫春吃驚地抬頭,看著蘇伯文。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她發現,白楚出現在了這裏,正在同新娘、新郎糾纏著,然後被趕來的保安人員給拖走了。

蘇伯文說,他給不了你的,我都能給你。

莫春這下明白了,蘇伯文以為她想逃離,是因為白楚的出現令她羞於自持——一個自己深愛的男人,卻出現在別的女人的婚禮上,以最壯烈的“搶婚”姿態表達著自己的愛情。是誰,誰也受不了。

莫春愣了一下,卻突然笑了。原來,她內心的這個秘密被自己掩飾得這麼好,她深愛過的男人,深愛過的那個名字,就這樣成了獨屬於自己的秘密。

她恢複了以往的幹練冷靜,很天真地笑著,在蘇伯文耳邊低語,仿佛一種挑釁和回敬,她說,包括愛情和婚姻嗎?

職場的殘酷,人情的冷暖,漂泊的城市,將她雕琢得八麵玲瓏。天真的貪婪和坦白的直接,是她抵禦蘇伯文的法器。

蘇伯文笑著和客人點頭,嘴裏輕輕吐出幾個字,說,就這兩樣除外。

莫春笑著,歎氣,說,看樣子,我太不會選擇了。

蘇伯文輕輕喝了一口酒,說,不過,你還可以愛他,不必掩飾得那麼辛苦,可以明目張膽!估計除了我,這是另外任何一個男人都給不了你的。

莫春也笑,說,你說這麼多年了,我竟都沒瞧出原來你這麼豪氣。

蘇伯文笑笑,說,沒事,我就等在這裏,你有足夠的時間去想。

紀戎歌闖進婚禮現場的時候,白楚正被保安給拖走。

兩人對麵交錯的那一刻,紀戎歌竟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時他們也曾這樣錯麵而過。隻是彼時,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心裏心心念念的是他。

紀戎歌愣了一下,很顯然白楚沒有看到他,隻在自顧自地對著蘇澤喊,你心裏明明是我,為什麼卻要和他在一起?!

紀戎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的目光迅速地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影子——

她比以前纖瘦了,不複少女時的嬰兒肥。眼眸裏不再是以前那種天真的小傲嬌,而是矜持疏離的冷漠優雅。

紀戎歌的喉頭緊了一下,隻覺得呼吸變得艱難起來。

於千萬人中,她總是最能俘獲住他視線的人。雖然這五年裏,他談過幾個女朋友,不鹹不淡。

突然,他看到了她身邊的那個男人——金絲眼鏡,斯文儒雅,年紀頗大。他們之間那肢體眉眼間的親密,無不宣示著他是她的依靠。

紀戎歌突然想大笑一場——過去是白楚,現在是這個中年男人。五年時光變化,唯一不變的就是: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永遠不是他!

紀戎歌以為白楚是來討莫春的,他並不清楚,白楚是為蘇澤而來的。

五年前,莫春留在了白楚身邊。後來,她隨著白楚去了A城,因為畫展,認識了蘇伯文。

當然,白楚也認識了蘇澤,一個外表文藝清新內心渴望被理解的女孩,更重要的是,她是一個有身家背景的女子。

對於白楚這種自詡才華滿腹不得抱負的才子,他懂得蘇澤的價值。他明白,蘇澤就是他命數中的東風,可以送他青雲直上。

他不是不愛莫春。從溪藍開始,到蘇澤結束,他心裏一直有莫春。隻是,他更明白,莫春對於他的意義,改變不了他的命運,給不了他想要的生活。她唯一可給他的就是愛情。

愛情?

愛情是奢侈品。而麵包,則是必需品。

兩年後,蘇澤知道了莫春的存在,要白楚在她和莫春之間做一個選擇,且鬧到了蘇伯文那裏,要叔父出麵同白楚談談。

其實,蘇澤太傻,在白楚眼裏,這根本就不算是個選擇題;或者說,莫春壓根就不是能同她相提並論的選項。

蘇伯文沒有找白楚,他以為男人是不愛被脅迫的動物,所以,他徑直找到莫春。

一別兩年,再見莫春的時候,蘇伯文也愣了好久,他說不清為什麼莫春身上會有一種讓他整個人發冷的氣場。

咖啡館裏,他直截了當地說出目的。

他想過很多,女人的伎倆,不外乎,一哭二鬧三上吊。

但是,莫春一句話也沒說,隻是自顧自地擺弄著手機。不久之後,白楚就來到了咖啡廳,氣喘籲籲的樣子。

莫春站起來,一臉寵溺的表情,笑著同他打招呼,好好玩,玩夠了再回家!哦,就別帶回病來。帶回孩子都不怕,咱養;帶回病來……就不好治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了。

蘇伯文就是從那一刻開始,重新注意起莫春的。

當然,莫春的這些經曆,紀戎歌是不知道的——在他的認知裏,莫春應該和白楚在一起了。他以為,一個肯如此為自己付出的女子,白楚應該珍惜的。

白楚怎麼把莫春弄丟了?

紀戎歌不想知道。他隻知道,莫春的手,被握在了別人的掌心裏。

有些黯然,他試圖悄悄地坐到席間,不被發現這形單影隻。

——五年時光凜冽,都這麼迎麵而來,差點將她的眼淚給撩撥出來。

張誌創忍不住氣,想要說話,紀戎歌拍著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

自己的婚禮被鬧,就算張誌創能冷靜,其他的親友也無法冷靜。

蘇伯文直接傻菜了,但也迅速地幫莫春安撫其他親友。

現場亂成一團之際——

紀戎歌突然一把拉住莫春,掙脫開人群,快步奔離。

莫春傻傻地看著他,看著自己被他抓緊的手。衣服在趔趄奔走中,被高跟鞋踩扯開了線。

哇!搶婚啊!

莫春被紀戎歌牽著奔出酒店的時候,耳邊居然響起了夏律驚愕的聲音。

回眸的瞬間,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所以夏律那張驚豔的大臉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差點瘋掉。

就這樣,紀戎歌拉著莫春跑,夏律在莫春身後跟著追,鍾晴更甩著她的小短腿追在夏律身後,大喊,別!別摔著孩子!

奔出酒店,確定安全了之後,兩人停下。莫春不停地大口大口喘息,紀戎歌叉著腰,也累到不行。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話語。

莫春看了看他,簡單地說了句“謝謝”。說完,她就提著被撕裂的裙擺招呼出租車——此時此刻,她唯一想做的就是逃離。

逃離他!

逃離快瘋掉的心髒!

逃離自己已無法控製的呼吸!

紀戎歌看著她,並未挽留。

一句“謝謝”,兩個字,簡單而直接,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她和他之間的疏離。紀戎歌甚至想,她不會壓根都忘記自己是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