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落地點點頭:“那顧潯又是誰?”
鍾凱昕一手奶茶一手行李箱動身往前走:“一個男的,都說是校草,不是我的菜。沒聽說過嗎?你軍訓的時候都在幹嗎了?”
“在……在防曬啊。”
[3] “混日子你都嫌辛苦”
過了兩天,選課試聽都走上正軌後,在去教學樓的路上,臨時帳篷又被支了起來。社團們開始招新了。前輩們為了“攬客”使盡渾身解數,發傳單是最平常的,還有很多社團發的是一口一個的點心。
整條校園主路上,同學們隨手接過陌生人遞來的食物塞進嘴裏,連基本的戒心都沒有,這種奇觀讓我頭皮發麻,大家從來不看法製節目和推理小說嗎?
有人用一次性餐盤給我遞來一塊長寬高大約一寸的小蛋糕,我輕輕擺手禮貌地拒絕,略側過臉,身邊的凱昕已經吃上了。
為表謝意,她應邀駐足聽他們介紹自己的社團,並頻頻點頭露出感興趣的模樣,等到要決定是否加入時,她拿起一張傳單說“再考慮考慮”。
我站在一旁認真觀察她的優雅和舒展,希望能從中學到點什麼。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凱昕好像知道我的企圖但她並不反感,反而拿出了示範的姿態,有時她為了讓我看清細節甚至已經接近使用慢動作。
我從前那兩個朋友從來不能為我提供這種學習素材,他們處於兩個極端,一個和我一樣拘謹局促,一個又過度沒心沒肺。
“你想加入什麼社團?”凱昕問我。
“正常點就行。”我的實際意思是,讓我顯得正常點就行。
又往前走了幾步,我們看見了文藝部的攤位。按我的經驗,地理位置與心理位置息息相關,在學校兩條主幹道交叉口的攤位擁有一席之地的組織,肯定是官方視野中的主流,反例就是開學迎新時的藝術學院。
但這個文藝部有點冷清,大概因為它是學生幹部據點,不像民間社團那麼自由活潑,沒出引人駐足的點子。我倒很慶幸不用再次拒絕遞到麵前的食物。
也隻有自稱部長的學姐在對凱昕賣力地闡述文藝部的好處——“平時閑得很,有活動的時候會忙一點,另外每周五會象征性地開個例會。”
我領悟它與其他社團的差距所在了,其他社團的目標是豐富大家的課餘生活,而文藝部的目標是不給大家添麻煩。
凱昕深表遺憾地說:“呃……周五我不行,我有兼職。”
這和我了解的事實有點出入。
“不是在雙休日嗎?”我小聲詢問。
凱昕對我解釋:“雙休日經常會有商務禮儀的活,還有不穩定的平麵模特單子。”
“學妹你也太拚了吧,大一就這麼多校外工作……”部長笑嘻嘻地恭維著,並沒有放棄繼續說服我們加入她的麾下。這邊話音未落,身後不遠處的攤位明顯地騷動起來。
那幾個不幹活的部員女孩因為某人的出現而放大了閑聊的音量,我們都知道這種表現的目的,但是男生似乎就無從覺察。
葉堯把一打裝的礦泉水放在擺放資料的桌麵上,抬頭迎過部長正好轉過去的目光:“我把水放這兒了?”
部長點點頭。
這時,男生從自己褲子口袋裏抽出手,順帶摸出一串鑰匙,用其中一支插進礦泉水的塑料包裝把它劃開,取了一瓶遞給部長,同時另一隻手又在取第二瓶。
部長接過水瓶後出人意料地轉手給了凱昕。
於是葉堯看向她,眼裏沒有絲毫意外之色,微微朝她點頭打招呼。
我的理解是,他早就發現她了,說不定正是因為她在場而有了拆包裝遞水的一連串舉動。
他知道部長自然也不會冷落我,替她省了個步驟,直接把下一瓶水遞給了我,並向我掃來匆匆的一眼,浮光掠影般笑了笑。
他果然很高,長手長腳,我用目光丈量過彼此之間的距離,如果換成我的小短手去遞水一定非常吃力,但對他來說就很輕鬆,一傾身就送過來了。
這一傾身也終於讓我近距離看清了他的臉,就像懸疑電影經過九十分鍾賣弄似的鋪墊後,衝擊性地揭曉真相的那一刻。
原先我總覺得太高的人因為肢體不協調而帶著某種程度的滑稽,讓我聯想到商場門口迎風狂舞的長條氣球人,但這個男生一點傻氣都沒有,也許是因為他有雙英氣逼人的眼睛。
我感到他對待我的態度裏帶著鄭重,大概是我看起來像凱昕的好閨密。如果一個男生打算跟一個女生展開浪漫故事,他一定不會無視她身邊總是同行的女性朋友。
我已經從他們之間感受到了浪漫並且“勢均力敵”的氛圍,我猜他們正處於為了“誰先邁出第一步”而較勁的階段,因此葉堯並沒有長時間逗留,給我們幾個遞過水就去遠處調整易拉寶的位置了。
凱昕等他走遠,低聲問部長:“學姐,你有葉堯的微信嗎?”
部長立刻會意,朝她眨眨眼:“他就在文藝部群裏,你加進來就有了。”
“怎麼進?”
“簡單,填個表就行。”她動作麻利地抽出兩張表格發給我們,補充說明,“填了表可以來參加第一次例會聽聽介紹,再決定要不要加入文藝部。”
隻是一次例會,聽起來沒有拒絕的理由。
但我和凱昕填完表,部長又得寸進尺地提出了要求:“有空幫忙發點傳單嗎?”
我不確定要不要加入文藝部,這取決於凱昕想不想加入文藝部,現在看來,她的意願並不強烈。更何況我對散發傳單並不擅長。凱昕的進度比我快,她四處遊走主動出擊,很快就把傳單發完了,而我隻能等別人來主動索取。
陽樂棋在離我十多米的地方就看見了我,一路喊著我的名字招著手走近,同行的還有他那個討人嫌的學長,他也還記得我,又開始陰陽怪氣:“哎喲仙女妹妹!什麼社團這麼了不起差遣你發傳單呢!”
我對他尷尬地笑笑,有點佩服陽樂棋怎麼還能和高年級的人玩到一起去。
陽樂棋看了眼我手中的傳單:“你加入文藝部了?”
“嗯……”我猶豫著不知怎麼回答。
他卻會錯了意,立刻表揚:“這麼快就確定目標,真不錯。”
這讓我更騎虎難下。
他的討厭學長一臉鄙視:“文藝部?怎麼還沒被取締啊,真讓人匪夷所思。”
“什麼意思?”
“不成文的規定,東大社團每年都會根據業務水平進行五星評級,最終決定各個社團來年招新時的占地麵積。你看看文藝部占地多大。”
我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不由得臉紅。
巴掌大的一塊地,周圍再沒有更小的攤位,凱昕和葉堯就在這巴掌大的一塊地眉來眼去地繞著,也十分詭異。
“我沒想那麼多。”我支吾道,“選社團不就看個人興趣嗎?而且文藝部又是團委直屬……”
討厭學長打斷我的話搶白道:“哎呀呀小妹妹,你說你不懂不懂吧,還知道看團委直屬能做學生幹部,心機挺縝密嘛。”
“我是想說,既然是團委的部門,應該很正規,總不會差到哪裏去。”我口齒不清地辯解,恨自己嘴笨。
“差倒是差不到哪兒去,總比交錢就能進的好。”
我一時語塞:“那……那你說什麼社團好?”
討厭學長笑著做了個動畫片裏老巫婆的手勢:“那種像是帶魔法,你看了馬上就想擁有的。”
陽樂棋沒從他的玩笑中品出惡意,也跟著笑起來。
我忍不住白他一眼:“你參加的是什麼社?”
“我參加辯論社!”討厭學長搶答,“陽樂棋也進了。”
這讓我無法跟風:“可我又不會辯論。”
討厭學長裝作認真想了想:“也是,我們社要麵試的,你應該離標準還差一點。帶魔法的社團一般都要麵試,估計你要進也難。”
陽樂棋安慰我:“沒事,我覺得文藝部挺適合你,別多想了。”
“哦,話可不能這麼說……你說文藝部適合她那是對她的侮辱。”討厭學長誇張地賣關子,惹得陽樂棋詫異地朝他看,他才繼續往下說,“文藝部適合的都是混子,平時打打雜,有活動扶扶話筒,鋪鋪地毯,畢竟讓表演節目,他們也上不了台呀。”
“很辛苦嗎?”我追問。
“混日子你都嫌辛苦,那就別來我們滾滾紅塵了。”他嘲笑著轉臉衝我來。
我又羞又惱,臉色漲得通紅:“可是我沒有想混日子。”
他笑眯眯道:“這可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就跟藝術學院也屬於東大一樣,客觀事實存在著,再說是因為感興趣才加入直屬正規軍就‘白蓮’了。”
我無言以對,這個人的本事似乎是讓你覺得自己每句話都說得不對。
陽樂棋終於也感覺不對勁,幫我說了句話:“學長,曉曉不是這意思,她是個很單純的人。”
討厭學長笑笑:“對呀,她是單純。考大學不用操心,選社團不用操心,操心得少可不就單純了。還有你這樣的男朋友。”
陽樂棋突然被誇不好意思,撓撓頭,扯開話題:“學長你不是說要去找係主任嗎?”
“哎喲喂!你看我這記性,回頭見。”
咋咋呼呼的人終於走了,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我望著他的背影歎口氣:“他好像特別不喜歡我。”
陽樂棋說:“沒有的事,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他還叫你‘仙女妹妹’呢。”
“那是諷刺我。”
陽樂棋非常篤定:“你想多了,學長說話就這搞笑腔調,不是諷刺,挺好玩的。”
我對他沒有好臉色:“行吧,你覺得好就好。”
陽樂棋從我手中拿走大部分傳單:“好了好了,我幫你一塊兒發,發完我們去吃午飯。其實開學第一天你走後學長還誇你來著。”
“誇我什麼?”
“誇你是個聰明孩子,隻不過聰明勁沒用在學習上。”陽樂棋笑嘻嘻地說。
我半張著嘴,半晌沒接上話。
是該感慨那個人尖酸刻薄還是陽樂棋缺心眼呢,我拿不定主意。
我推掉了陽樂棋“一起吃午飯”的邀約,但不是因為我生氣,而是因為在眾多陌生人的注視下吃東西對我來說很困難。初中時我就經常和易然兩個人端著餐盒離開教室去找無人的校園一角吃飯,不過陽樂棋至今沒注意到這件事,我也懶得特地提起。
在飯點,校內便利店裏通常也人滿為患。
我換了雙輕便運動鞋,盯著手機地圖步行去一個距離較遠的小超市完成了購物行動。
拎著我的簡餐回校途中,手機彈出消息提醒,凱昕把我拉進了文藝部的微信群。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閑得無聊,我打開群掃了幾眼裏麵的成員,一個個頭像和名字看過去,猜測誰是葉堯的可能性更大。但凡我稍微了解一點這人的性格,也許會有更多線索。
就在我逐個排查嫌疑人時,凱昕在群裏直接做起了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藝術學院新生鍾凱昕,這是我的室友孟曉。”她還提到了我!
我感到血液在一瞬間湧上臉頰,雖然不用在現實中直麵人們的目光,但這示眾效果也足夠令人難堪。
有個可愛女孩頭像的人秒回:“歡迎歡迎!”
緊接著一個頭像是簡單點和線條的人跟在下麵,用emoji表情撒花慶祝。
水落石出,這個發表情的人一定就是葉堯。
綠燈亮起來,我收起手機過馬路,一輛縱向車道的SUV右轉過來,我在斑馬線中間放慢步伐給它讓路。沒想到它也停在了馬路中間。一人一車對峙了三四秒,我才領會它的意圖,是想讓我先過去。行動遲緩的我仿佛突然受了催促,手忙腳亂地奔向對麵人行道。
雖然對方是好意,但這短短三四秒的進退兩難讓我的心情壞掉了一點。
往下的路程我有種虛脫的感覺,抬不動腳。
同樣好奇群裏誰是葉堯,凱昕隻需要花兩秒時間發條消息。和她相比,我猥瑣得像隻長成鞋墊樣的草履蟲。
這天晚上我在用透明膠粘掉落滿桌的頭發時,凱昕已經在和葉堯一起打遊戲了。她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這很正常。當我收到易然的微信,說她在英語課上遇到了讓她心動的人,我卻有點恐慌了。
按經驗來說,易然應該和我是一個世界的人,現在我多了個不知在密謀著什麼惡作劇的古怪“男友”,易然卻向正常的世界邁了一大步。
她會和某個人開始親密交往而扔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