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猶豫著答應:“嗯,好。”
陽樂棋已經很久沒給我打過電話了,雖說分手不代表絕交,那之後他也幫我給舞台劇拉過票,可相處起來多少有些不自然,這學期我們明顯較以前疏遠多了。眼下他的語氣卻好像我們天天都煲電話粥似的。
原先我偶爾覺得陽樂棋有點缺心眼,不過今天,變成了我無法理解陽樂棋。我隱隱感覺一瞬間氣氛非常古怪,可又完全摸不著頭腦。
目送三個男生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口,我腦海裏躥過很多胡思亂想。
之前陽樂棋遠遠見我和裴弈走在一起就猜測我喜歡的人是裴弈,他看見我和葉堯麵對麵站著說話卻沒有半點意外之色,是因為潛意識就覺得我這樣的女生和葉堯那樣的男生絕無交往的可能嗎?
我難免有些泄氣。
“他知道了。”葉堯在我身後沒頭沒腦地冒了這麼一句。
我詫異地回過頭:“知道什麼?”
“我喜歡你。”
“什麼?”我都還不確定的事,陽樂棋是怎麼知道的?
葉堯頭疼地擰了擰眉心,離我近了一點,用懊惱的語氣說:“前一陣我幹了件蠢事。”
“嗯。”我睜大眼睛等著下文。
“打遊戲的時候陽樂棋從來沒說過你們分手了,他朋友好像也都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們倆還沒交往,如果我們交往了,我反而不會跟他較勁……”
從葉堯語無倫次的“檢討”中,我無法理出劇情:“所以,具體是發生什麼事了呢?”
“有一天晚上打遊戲時,他朋友慫恿他‘讓你女朋友把她那些漂亮小姐妹帶出來玩啊’,應該指的是鍾凱昕或者易然吧,他們也提到了鍾凱昕和他們出去玩時很隨和,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又不太理人了,希望你再牽牽線。陽樂棋沒說跟你已經分手,隻說你最近很忙。他朋友就說再忙也不可能不吃飯,讓他把你和你朋友至少叫出來吃飯。然後陽樂棋反問那他有什麼好處,接著順勢就開始提各種條件,討價還價,讓他朋友幫他做幾次作業之類。我不得不想,他把你當成什麼了?可以兌換的資源包嗎?”
我急忙解釋:“陽陽肯定不是故意的,他這個人並不壞。可能就是他們專業女生太少了,他朋友想認識可愛的女孩子,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直接說‘已分手’又覺得沒麵子……”
“是啊,知道你們分手了才能理解他隻是在找借口推事,可是在當時那種語境下,我隻能覺得他在裝,所以我聽了非常不爽。你也能理解我生氣的點吧?你出來吃頓飯要做多少心理建設他不知道嗎?就為了給他換那點好處?”
我輕輕碰了碰葉堯的手臂安撫他,替人討饒地笑笑:“陽陽是不知道。”
葉堯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一部分落空的控訴換了一聲歎息。
過了長長的幾秒,他才發出靈魂拷問:“你們談的是什麼戀愛?”
葉堯神情的誇張變化有點滑稽,我“咯咯”笑起來。
“然後呢?你一氣之下把陽陽一槍爆頭了?”
“沒槍。”葉堯對我沒心沒肺的笑感到無奈,撿回殘缺的嚴肅話題,“我頂了他一句‘陽樂棋,你有本事先把你自己女朋友約出來吃飯吧’。”
我腳下踉蹌一步。
換位陽樂棋,這話應該對他殺傷力挺大的。
“陽樂棋當時就不作聲了,但他朋友沒感覺到不對,還跟著提議‘明天就約吧’。如果那時候我就已經和你在交往,反而會比較注意隱藏。”葉堯繼續說,“但因為跟他較勁,所以故意讓他發現。今天他看見我們倆,聯想起來,心裏十有八九已經確認我們在一起了。”
“是,就算是陽陽,也不可能反應遲鈍到這地步。”
“我更擔心的是,他會誤以為我當時已經跟你交往了,不僅在一邊看他笑話,還放話挑釁。我倒不在乎樹敵,關鍵是你……這樣一來,可能會被遷怒,沒有辦法再和陽樂棋做朋友了。”
我甚至有點同情陽樂棋,沒想到剛才那個巧遇,最緊張、最想隱瞞我和葉堯關係的人居然是他,在他的同學朋友麵前還特地誇大和我的親近,裝出沒有分手的樣子,一邊不得不把戲演下去,一邊又明知葉堯在那一刻會怎樣看輕他。
太難堪了,換成我可能會找個地縫鑽了再也不出來見人。
“我可以跟他解釋,他不是小心眼的人。不過……”我抬頭看向葉堯,“你是不是並不希望我解釋?”
他轉過臉看我的同時,肩膀的線條明顯地硬了起來,靜默幾秒才放棄似的鬆開,含糊地應一聲:“嗯。”
“你也不要標榜自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陰錯陽差才造成這樣的誤會。葉堯我了解你情商很高,知道每句話丟出去會是什麼分量。你不要說是替我生氣、無意冒犯哦。”
“對不起。”葉堯垂著眼小聲說,又匆匆地倒回來拉我的手,“我是自私了。”
“可是我蠻開心的。”
“嗯?為什麼?”
“這才讓我相信你好像是真的喜歡我,還會背後搞這種宣示主權的小動作。”
“喜歡你還有假的?”
“像假的。”
“哪裏像假的?”
“就比如剛才我在演講的時候,你都沒有安靜下來聽我說話,事先教過我要用眼睛交流,到關鍵時刻卻根本沒有看我,會讓我覺得你的‘喜歡’好像隻是嘴上說些空話。”
“生氣了?”他伸過手來捏了捏我的臉,居然沒人性地笑了。
我瞪著他,不跟他嬉皮笑臉。
“故意惹你生氣的。我是不是惹你生氣的次數還挺多的?逼你吃飯還在飯桌上嘲笑你、戳破你說話不看人手玩頭發、你演講的時候在底下搗亂……這些都招你煩吧?”
“你還知道啊?”
“當然了,都是故意的,不然你以為我就是幼稚逗你玩嗎?”
我本來就是這麼以為。
“那完蛋了。”他笑得更深一點,“你喜歡的該不會是幼稚的我吧?”
“你不要做夢。”
葉堯正經起來,邊走邊說:“要治療社交焦慮障礙,光告訴你‘小妙招’是起不了作用的,因為你欠缺的其實主要不是社交技能。很重要的一個環節是要‘暴露’,就是非得逼你去麵對你害怕的情境,如果你一直回避就會一直恐懼。我是不是每次惹你生氣之前都讓你設想過你害怕發生的意外?”
“好像是。”
“然後到了現場我還故意製造這種讓你害怕的局麵,對吧?”
“嗯。”
“你必須一個個克服過來,重構自己的認知,才能有所改善。簡單來說,你怕鬼,總躲著鬼,會不斷給自己洗腦誇大鬼的可怕,但把你扔進鬼屋逼你試試看,你會發現沒你預測的那麼可怕,新的認知就建立了。”
“這都是顧潯告訴你的嗎?”
“他說如果你去看心理醫生,接受的就會是這種治療。但我算你什麼人呢?沒立場勸你去醫院,我隻能做這些惹你討厭的事、直接給你製造困難情境了。”
“可是真的很討厭。”
“我知道。我也怕你恨我,不過我想,還是讓你恢複正常生活更重要。”
“但還有更討厭的。”
“嗯?”從他拉著我手的力度可以感受到,他的神經又繃起來。
我掙開他的手,往後退一步,一字一頓地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暴露治療啊,我好像也學會了。
[40] “我記住你了”
他笑起來,牽著我的手慢慢走到牆體後,避開來來往往的學生,靠牆俯下身,保持和我相同的高度,點點自己臉頰:“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凱昕可沒說會出現這種情況!
我亂了方寸,瞪他一眼,把臉別開:“不說拉倒。”
葉堯憋不住笑,別扭地抿著嘴角:“這麼經不起逗!考慮一下嘛,想不想知道?”
真可惡,明明是質問的場麵,又被他搞得這麼曖昧。
“要不然,你讓我親一下也可……”
我沒等他把話說完,心一橫,攀住他的肩,上前一步,幹脆利落地輕輕把他吻住了。
哼,有什麼了不起。
葉堯反倒鬧了個大紅臉,接住我挑釁的視線,挑挑眉毛愣著,張口結舌,好半天才找回他的厚臉皮,清了清喉嚨:“沒準備好,重來一個。”
“你做夢!”我理直氣壯地拔高音調,“快點告訴我,說話算話!”
葉堯把我攬過去,帶我往牆後探出頭,指著斜對麵的奶茶店說:“開學第一天,你和鍾凱昕就在那兒買奶茶,對不對?”
“嗯。”
他又指指路的對麵,靠近我們這邊:“易然在這邊叫你。”
“哦,對的。”我想起來了,當時因為引人注目挺尷尬的。
“我和裴弈正好從那邊食堂出來……”
“你們不是去了五食堂嗎?”
“我們每個食堂都視察了一遍。”葉堯咧嘴衝我笑,“裴弈說夥食水準側麵反映了學校的治學水準。”
“貪吃還找那麼多借口。”我戳穿道。
葉堯不置可否地笑:“反正我們路過,我聽見易然叫你名字,就拉裴弈去買奶茶了。我想該不會這麼巧正好是你吧,嘿,還真是你。因為又聽見易然跟你說起陽樂棋,你叫他‘陽陽’,這個姓同時撞上的概率不太高。”
我聽不懂了,困惑地撓撓頭:“你怎麼認識我?怎麼又認識陽樂棋?”
“我又不像你這麼健忘,完全不記得我。”葉堯賣了個關子,朝我眨眨眼,拿出手機故弄玄虛地翻條短信給我看。
短信內容現在看起來做作極了,還因為囉唆被切成了兩條:“陽樂棋,我是孟曉,我還有十分鍾到你家窗戶正對的站台,我手機錢包被偷了,你能來幫我投個幣嗎?不來也沒關係,我去你家蹭午飯。”
我一點都不健忘,幾乎立刻就想起葉堯是誰了。
初中那次丟了錢包魂不守舍的遭遇還曆曆在目,我拽著拉杆忐忑不安,因為欠了司機人情而格外大汗淋漓,身邊有其他乘客主動搭訕:“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呀?”
是個男聲,聲音沙啞,像拉鋸似的。
我不敢抬頭,隻看見一截刺眼的白T恤。
糟了,我想,我不會被壞人盯上了吧!
主動向落單的初中女生搭訕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是好人呢?
這個人發現我手機錢包丟了沒法求助,會不會尾隨我下車圖謀不軌?雖然光天化日,但車站到我家還有條經常無人的區間路,這麼熱的夏天更不指望路上有行人,我腦海裏響起了法製節目的主題曲。
僅僅是欠了兩個硬幣我還可以記住這輛公交車的時間班次改天補回來,可是出現了這樣的危機,必須采取措施找人來接我了。
我順勢借他的手機給爸爸媽媽打電話,運氣不好,都無人接聽。局麵比沒借手機時更糟了,還被他發現我是沒人惦記的,誰都聯係不上。
我想起了陽樂棋,至少是個男生,壞人看見他應該能被嚇退。
我和陽樂棋那時根本不算熟悉,隻不過因為他手機號是個生日號,所以我記住了,我不敢給他打電話,隻能孤注一擲地給他發短信。
那位“嫌疑人”乘客的手機輸入法和我的不一樣,我哆哆嗦嗦弄了半天才選出陽樂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