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懸一線(3 / 3)

他的話未能說完,突然就卡住了,目瞪口呆地瞪向前方。

隻見林奚在蕭庭生點頭之後便沒有絲毫遲疑,手起刀落,再輕輕一撥,箭頭已被拔出,丟入藥盤中,換了一直烤在火上的銀刀,快速按壓一下止血,再用抹了藥泥的厚紗巾蓋在傷口上,平掌穩壓住。整個動作流暢自如,從開始到結束,蕭平旌隻來得及說那麼半句話。

室內頓時一片安靜。

片刻後,蕭平章在枕上微微動了一下,但仍然沒有睜開眼睛。

蕭庭生握緊了他的手,輕聲叫著:“平章,平章……”

蕭平旌也湊了過去,伸手試了試兄長額頭的溫度,追問林奚:“他怎麼樣?”

林奚一手仍壓在傷處,一手把住傷者的腕脈細診,完全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

蕭平旌頓時又急了,“你怎麼不說話啊!到底傷到肺脈沒有?我大哥呼吸這麼弱,沒關係嗎?”

林奚的手指稍稍放開,看向蕭庭生,簡潔地道:“請王爺讓他出去。”

蕭平旌一臉震驚地瞪向她,“你說什麼?讓我、你是說我?我出去?”

蕭庭生橫了小兒子一眼,道:“你吵什麼?到外邊等著。”

蕭平旌睜大眼睛,“爹!”

蕭庭生語調加厲,“出去!”

蕭平旌不服氣地咬緊了牙根,到底不敢再爭,站了起來,步步回頭地退到了室外的中庭。

北方的庭院不似南邊草木扶疏,隻在堂前對稱地種植了兩排常青柏。蕭平旌背靠著粗壯的樹幹,焦灼不安,時不時站起在院中走動一下,向室內張望。

大約兩刻鍾後,半掩的房門輕動,蕭平旌急切地衝上前,卻吃驚地發現隻有林奚一個人從屋內走出,眉間稍有疲色。

素來很識時務的長林二公子放下了身段,小心地問道:“是我剛才魯莽,現在……總能問一句怎麼樣了吧?”

林奚放下半卷起的衣袖,答道:“世子的情況還算平穩。”

蕭平旌稍吐了半口氣,忙又追問:“這麼說就是沒事了?他很快就能好對吧?”

林奚不緊不慢地道:“還不知道。”

蕭平旌晝夜趕路好幾天,疲累憂懼,情緒難免易燥,一雙劍眉不知不覺就挑了起來,道:“什麼叫不知道?你可是大夫,隻要肯盡心,怎麼可能不知道?”

林奚捋平腮邊垂下的發絲,冷冷道:“世人對醫家最大的誤解,莫過於以為我們是神仙,若有救不回來的病人,那必定是因為沒有盡力。”她眸色微寒地看了蕭平旌一眼,“京中傳言長林府二公子受教於琅琊閣,原以為定是脫俗不凡。今日一見,卻也不過如此。”

說罷,她徑直穿過常青林道,向院門外走去。

蕭平旌生於王府,又得在琅琊閣學藝,自然是實打實的天之驕子,好在他素來性情疏闊,對於林奚的冷言嘲諷其實並不怎麼在意,隻是眼看著她似乎是準備離開,這才忍耐不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你可是大夫,我大哥還躺著呢你去哪兒?咱們不說天命,醫家總得要照料了病人,才敢說自己盡力了吧?”

東青剛好從屋內出來,聽到了後半句話,忙趕上前解釋,“二公子,林姑娘是去給世子配藥的……”

蕭平旌怔了怔,手指不由一鬆,林奚似乎也不想跟他多說,頭也不回地離開。東青安慰道:“林姑娘性子清淡,但醫術是真好,世子的傷勢已經穩住了。”

蕭平旌定了定神,抬手抹了抹自己的額頭,抹下了一手的冷汗。

東青的話確實不假,蕭平章的傷口處理之後,呼吸已經安平了許多。黎騫之將值夜的軍醫叫到一邊,小聲叮囑護理的細節。室內幾名親兵這時方才敢近前,收撿地上染血的戰甲和衣袍。

一樣東西從袍內滾出,親兵忙俯身拾起,一看是個錦囊,不知該怎麼處置,隻能怯怯地叫了聲:“王爺……”

坐守在榻邊的蕭庭生轉過頭。

視線落在錦囊上的那一瞬間,他微白的眉尖顫動了一下,片刻後方才抬起手,將它接了過去。

絲線所係的囊口微微敞開,可以隱約看見裏麵折好的紙箋。蕭庭生滿是厚繭的手指在緞麵上輕輕撫了撫,重新將它係緊,壓到了蕭平章的枕下。

黎騫之這時走了過來,道:“世子的情況可能還會有反複,這幾日我與小徒都會留在府衙,有什麼不對,盡管召喚便是。”

蕭庭生忙站了起來,欠身為禮:“多謝黎兄。”

安靜站在門邊的蕭平旌等黎騫之和軍醫走後,方來到床榻前跪下,叫了一聲,“父王。”

蕭庭生重新在榻邊坐下,似在發怔,又似在沉思,好半天方問道:“你遠在琅琊閣,怎麼會想到要趕來甘州?”

蕭平旌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此次北境之戰雖由大渝發起,但父王已有預判推演。甘州一線由大哥鎮守,在事先的推演中必定會被當作最難攻破之處。”說到這裏,他恨恨地咬了咬牙,“既然已是最強,那麼預留機動的後援便不會傾向於這邊。而大同府沉船,斷的又全都是左路軍資。補給斷絕,援兵又遠, 所以甘州必有危局……”

蕭庭生轉過頭,終於紮紮實實地看了他一眼,麵上浮起一絲笑意,道:“你從小偏愛雜學,並不喜兵書。好在生來有這份天賦,像是我將門之子。”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的語調低沉了下去,視線落在牆角。

牆邊一張小案,案中青瓷淺盤中,放著一枚帶血的箭頭。

蕭平旌隨之看了過去,父子兩人的臉上,同時升起了一抹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