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百度詞彙,都叫他內心如同火燒一般。
他真想,殺了邢鹿。他若是喜歡她,就該好好保護她,憑什麼讓她遭受這種罪。憑什麼。
他知道沈露安過分了,但他並沒覺得這是件大事,或者說,他慶幸露安失口說出了這件事,否則……他連她那麼痛苦,都會被蒙在鼓裏。
一定是很愛很愛一個人,才會願意承受這樣的痛苦吧。
鍋爐發出了咕咕聲,林池咬緊了自己的牙關,卻沒有止住自己的眼淚。
李豆蔻,李豆蔻……你真的……那麼討厭我,討厭到,連見我一麵,都不肯嗎?
而我,一定是很愛很愛你,所以,才會哭吧。
手機響了,是他的導師,他聲音沙啞地接起電話:“老師,不好意思,之前,沒時間跟您說。”
“林池,你確定要辭職?合同才簽,雖然不用賠違約金,但這個……真的是很可惜啊!”
“恩,我確定。老師。”
“那麼好的職位……可惜了。杭城要全新起步啊。”
“我年輕,沒什麼好怕的。”
“哎,那我替你推了。”
似乎沒有什麼理由留在杭城了,似乎是這樣,可還是固執地想要留下了。
無論如何,她那樣不懂得保護自己的家夥,他得看著,哪怕,隻是遠遠地看著。
總比,在看不到的地方要好吧。
趙眉眉端進來養生粥的時候,西貝正坐在她的床頭,一邊吃著草莓一邊跟李豆蔻扯淡,都是些她最近碰到的奇葩事兒,淩西貝有那種能耐,將一件事兒講得天花亂墜,哪怕豆蔻心情再差,也忍不住會笑出來。
淩西貝忽然愣住,發現李豆蔻皺著眉頭看著她。
“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啦?”
“沒什麼……隻是,這草莓……真的是買給我吃的嗎?”
她拎起那個已經被淩西貝吃幹淨的塑料袋,一臉無語地看著她。
“哎呀!沒有了嗎?真是不經吃啊!哇,什麼這麼香?”
趙眉眉放下粥:“豆蔻,這是林池送來的。”
“哇……靠……”淩西貝的聲音小了下去,下意識地看了豆蔻一眼。
她微微低頭:“那他人呢?”
“已經走了。”
其實這幾天豆蔻想了很多,這件事,其實並不是林池的錯。他還願意這樣給自己送粥,她該很知足了。所以她也不矯情,養身粥熬得香氣四溢,配了她最愛吃的鮮蝦,一小撮香菜,費心地熬了幾個小時的成果,她覺得,自己的眼睛微微濕潤。
“豆蔻啊,其實林池對你挺好的。”淩西貝說,“那個……能讓我嚐嚐不?”
是啊,真的,對我挺好的。
西貝前腳剛走,沈露安就突然來臨。母親不認識露安,將她帶了進來。
豆蔻措手不及,但沒有在母親麵前暴露出自己的不悅,表情平靜地問:“有事嗎?”
沈露安卻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坐在豆蔻麵前。
“你別這樣,我沒怪你。”豆蔻淡淡地說,“我倒是謝謝你,沒將那日的事,告訴林池。”
露安緩緩抬頭:“林池知道了,是要恨我的。”
“你不是無辜嗎?”
露安訕訕,沒接話:“總而言之,豆蔻,那日將你丟下是我不對,但我,真的沒想到。一萬個對不起。”
“嗬。”豆蔻笑了笑,“何必那麼多對不起。我受不起。隻願你日後不會心虛,每天,都能睡個安穩覺。”
“你不肯原諒我嗎?”露安眼裏含淚。
事實上,那日她的確有壞心,但她酒醒過來就後悔了,回去找豆蔻,卻發現已人去樓空,當時她想要打電話給邢鹿的,但生怕自己開脫不了關係,於是,便隻作罷了,想來對方也不會那樣壞。畢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雖然手辣了些,但真的要心狠得毫無愧疚之心,又怎麼可能。
“是的,不會原諒。”
養身粥做到第七天的時候,李豆蔻忽然從房間裏出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林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媽在包餃子呢。你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一點?”她的眉眼含著笑。
放學的點兒,江心南拖著林依依的手一起進來,見豆蔻一臉意味深長的眼神,依依害羞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江心南蹩著嘴說:“看什麼看啊!好朋友牽個手怎麼了?哎,林池哥哥也在啊?”
江心南這幾天都有碰到林池,他又很快地把林池樹立為自己的偶像了。因為林池居然可以幫他把壞掉的四驅車給拆了重裝,並且還會修psp!簡直碉堡了好嗎?
她指著那瓦罐裏裝的粥,問林池:“哪家店買的,挺好喝的。不是通信市場那家吧?”
比那家,口感更細膩一些,並且,料更加足。
林池支支吾吾:“是那個……一個什麼弄來著的……哎我想不起來叫什麼名了。”
“露安昨天來過了。”豆蔻盡量讓語氣輕描淡寫,卻發現自己內心裏還是在乎這個名字,在乎,不僅僅源於那次傷害與她逃脫不了幹係,不得不承認的是,更大的原因,是因為麵前這個大男孩。
她聽到林池說:“她其實跟我說了很多,你不要生她氣了。好嗎?”
他跟沈露安反反複複地說過,豆蔻不是那樣小氣量的人。他不是希望豆蔻有多大的胸懷,他隻是希望她淡化這件事,不要太把它放在心上。盡管,哪怕如他一個大男人,也難以輕描淡寫自己的難過。
而豆蔻,露出了一個苦笑。
原來,林池你是來給她當說客的啊。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感動,真的很可笑。
她笑著看著他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不可以。
她埋頭喝粥的樣子,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可她的眼神,卻讓他覺得那樣陌生。
他有些不懂,明明讓她受傷難過的是邢鹿,為什麼,她那樣護著他,卻苛責將這件事情告訴他的沈露安。
他無法釋懷,也不能理解,難道,他連知情權都沒有嗎?他覺得自己的血液冷了下來,他敲了敲桌子,默默地說:“李豆蔻,以後,自己保護好你自己。”
她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女孩子,總是要……保護好自己的。”他頭一次覺得自己嘴那樣笨,“我不是說邢鹿不好。但是,吃虧的,總是女孩子。”
豆蔻緩緩放下湯勺,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笑:“林池,你是在勸我,要自愛對嗎?謝謝你的忠告。然後,請你出去。”
三天後的Unique裏,許司卿馬上準備離開杭城,要去環球旅行。大夥兒都到齊了,林池送蒙古男去機場,堵在了路上。
這一日,都是熟人。大貓哥站在台上,深情地朗讀一份情書,內容大意是,你走,我等你,你回來,我娶你。
許司卿含著笑聽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婉拒說,感謝大貓哥多年的照顧和厚愛,司卿隻是覺得,自己承受不起。
幾分鍾後,沈露安精神崩潰地出現,有幾個男人上前拉住她,試圖奪取她手裏的一柄水果刀。
邢鹿將豆蔻攔在身後,李豆蔻詫異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這不過是以牙還牙。”淩西貝說,我和邢鹿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若不是程大少的一句話,她真的想不到,沈露安會這樣狠。那場“事故”,雖然沒有找到幕後的凶手,程大少在淩西貝的拳打腳踢威逼利誘下,老實交代了那幫人,其實他也不太熟,當時因為一夥朋友中有人認識其中一個,便拚了桌子,那個帶走豆蔻的人,他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他爆出了一件事。他說:“我當時問了沈露安要不要把豆蔻帶走的,她說,不用管她……西貝你別打我了,哎呀我的鼻子!”
淩西貝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
所有的以牙還牙,很快就付諸實際。他們找人灌醉了露安,然後騙她說,拍了她的不雅照片,此後生她不會有好果子吃。
事實上呢?根本沒有那些照片,一切都是恐嚇。西貝覺得不甘,邢鹿說,豆蔻一定不希望,我們變成那群加害者一樣的嘴臉。
但是露安信了,她絕望至極,幾乎崩潰,最終將刀子,剜入自己的手腕。
一刀一刀,那樣絕望。
“李豆蔻,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李豆蔻,你放過我好不好?”
“李豆蔻,你不肯原諒,我死給你看好不好?”
人對悲傷,是有多少消化能力?
李豆蔻仿佛見到了那日手術台上的幻覺,一地的血,伴隨她一個月的噩夢,像是在此刻成了真。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一把掙脫開邢鹿,撲上去,一把抱住了沒有人敢貿然去阻止的沈露安。
動脈割破,血流如注。那一日是許司卿的歡送會,眾人皆穿一身白色,她也不例外。而紅色的血,斑斑點點,浸濕了她白色的裙子,不是玫瑰,是罌粟。
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四周是一片泛著藍的白色,意識到,自己已在醫院。方才的夢裏,仿佛聽到海浪的聲音,一波一波,像是瀕死的人的幻覺,漸漸,聽覺恢複,依稀聽到外間的打鬥聲。她從床上爬起來,幾乎是用著掙紮的力氣。
門口,林池和邢鹿扭打在一塊兒。邢鹿見她出來,怔了一下,鼻子上挨了重重一拳,一下子就占了劣勢。
林池並沒有留意到豆蔻的走近,直到她一下子擋在了他和邢鹿中間,拳頭沒有收住,他驚慌之下扭了方向,擦過豆蔻的臉,重重地砸在了身後的白牆上,鮮血從他的指間流下來。
他聽到豆蔻說:“你要打,就打我吧。”
邢鹿緊緊地抱住豆蔻,遮住她的眼睛:“乖,你不要管,你快進屋去。”
林池覺得自己的心,墮入了深海之處,巨大的強壓讓他喘不過氣。
豆蔻啊豆蔻,你竟這樣保護著他。哪怕他讓你受盡委屈,哪怕他用下三濫的手段對付另外一個女孩,哪怕……他讓你經曆了那麼大的苦楚。
“沈露安呢?”她移開邢鹿的手,聲音微弱地問著,“她怎麼樣?”
“托邢鹿和淩西貝的福,她死不了!”
林池已被巨大的憤怒弄昏了頭,他的臉因而變得有些扭曲,豆蔻心寒至極,他竟為了沈露安,這樣地跟自己說話。這樣地出手打人,這樣地……看著她。
她冷冷地說:“那可真是托福了。”
“你就……這麼恨她嗎?”
她定定地看著林池,這個人,跟多年前她認識的那個人,真的不像啊。
一點都不像啊,他哀求著她。
“豆蔻,你這樣把她逼到絕路裏,真的好嗎?”李豆蔻,你這樣恨著一個人,心裏會好受嗎?要是沈露安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心裏會怎樣?我太了解你了,你並不是一個硬心腸的李豆蔻,你不是,從來都不是啊……
眼前的豆蔻,眼神裏流露出的,是深深的失望。
嗬嗬,林池,你陪在我身邊,就是為了讓我原諒沈露安對不對?
你那樣地,那樣地保護著她,從頭,到尾,你是否,有關心過我的一絲半點呢?我的感覺,真的那麼不重要嗎?
那一刻,心如死灰,她卯足了渾身的力氣,伸出了自己的手掌,狠狠地甩在了林池的臉上。
啪的一聲,像是某種玻璃一樣的關係,砸在了地上,碎得一片狼藉。
她聽到自己聲音顫抖:“你給我滾。”
給我,滾。
因為連續受了幾場精神刺激,李豆蔻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月。
邢鹿每天都會來看她,給她帶那家所熟悉的海鮮粥。
淩西貝是隔一天就來陪她,有一次她載了一堆電影在ipad裏麵,帶過來給豆蔻,指著其中一部說,這裏頭有你最喜歡的美人魚。
是她和林池一起看過的《加勒比海盜4》。她抱著淩西貝的胳膊,重新弄看了一遍,看得一臉的眼淚。
美人魚存在,然而,她卻覺得,自己化成了泡沫。
不再存在了。
她抽抽鼻子,問:“你什麼時候走。”
淩西貝怔了一下,笑著說:“走什麼走,老子一點都不想走。”
她看著李豆蔻一臉感動到呆滯的表情,罵了一句,“別一副你耽擱了老子前程的樣子好嗎?我就知道你這二貨會這樣……好啦,不完全是為了你啦,你也就占個50%……不!5%的樣子……前程?什麼叫前程?老子有那東西嗎……老子還是比較喜歡朋友,一輩子一個就夠了……”
她沒辦法忘記,那天從小診所走出來,李豆蔻忽然像是失去骨架一樣癱軟下去。她一邊哭一邊說。
西貝,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孤獨。你也要走了。全世界,都要離開我了。
她說,李豆蔻,那時候我就想,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
江心南是每隔三天都會來一次的,他有幾次,帶來了林依依,一人一張賀卡,說祝姐姐早日康複。
鍾青鶴也抽空也看她,來的時候,會帶一束花,她喜歡的百合。鍾青鶴還是不怎麼擅長開口說話,她隻是默默地坐在李豆蔻的床邊,在她尷尬地找話題的時候,會笑著接上一句。
“怎麼覺得我來看你,給你添累贅了。你快點好起來,邢鹿這幾天,因為你身體不好,煩得對我都特別凶。”
她再也沒有見過沈露安,隻是聽說,她離開了杭城,被她母親送去了瑞士學音樂。
她聽西貝說,沈露安也著實受了不小的刺激,所以,才會離開杭城。
豆蔻不想談什麼原諒,她不願再想起分毫。
也沒有再見過林池,她也不曾知道,林池在回北京的前一天,跟邢鹿麵對麵地坐在一家露天攤子上。
他說了很多,歸根結底,一句話。
“你一定要照顧好豆蔻,我可以做到不再出現在你們麵前。但如果再讓她碰到這種事兒,我……不會放過你。至於打你那幾拳,我沒有後悔過,也不會跟你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