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陳巧蘭這麼義正詞嚴地一說,龔寂就不能不信了。人家不僅如數家珍地陳列出曾讓日本人大傷腦筋的諸多大案重案,還明明白白地說出了殺倭者的名字,不是心中有底,尋常女子豈敢如此。他再怔,慌慌換了一副笑模樣,不僅親自起身搬來一張椅子放在寫字台的對麵,還為陳巧蘭沏了一杯西湖龍井茶,說別介意,這些天冒功請賞的人太多了,我怕有詐,不可不防。且請坐下從頭細說,先潤潤嗓子,這是上好的西湖龍井,日本人不戰敗,咱們中國人哪敢喝這種好茶。

陳巧蘭便坐下說了,說東北軍撤進山海關前佟國俊如何帶領幾位弟兄留在了關外,說遼陽的日本憲兵如何殘殺了佟國俊的父母和妹妹,說佟國俊如何獨自一身潛藏在北口城西的山洞裏,說哥哥慘死後他又如何與嫂子假扮夫妻同住一間屋簷下……這些慘痛而艱辛的往事,都是佟國俊親口說給她的,而今重新提起,又是當著代表國民政府權力機關的一個重量級人物,陳巧蘭不由得悲從心來,涕泗橫流。佟國俊九死一生,在十四年裏接連做下這些驚天大事,別無所圖,隻為報仇,為國家,也為他死去的那些親人和同懷報國之誌的異姓弟兄。我今天跟局長說起這些,絕無貪功求賞之念,我隻想請求局長大人主持個公道,答應讓我和佟國俊結婚,早日讓我們光明正大地過上正常人的日子。

龔寂聽得目瞪口呆。陳巧蘭說的那些事,有他知道的,也有他親身參與過調查和追捕的。比如劉大年的媳婦求他,為劉大年去車站行李房另謀個營生,他為此還收了人家一隻玉鐲;比如日本大夫夜間被奪了小命後,他帶日本兵查戶口,曾親眼見劉家小炕上立著一塊閘板,旁邊睡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再比如他帶日本兵連夜搜查小飯店……原來瓤子裏都另有高妙,藏著玄機。如果當時自己看破了,又會如何呢?

有個警員敲門進來,懷裏抱著厚厚的文件夾。龔寂用手背往外揮了揮,說那個事先放放。你把門給我關嚴了,就在門外給我守著,任何人不許靠近,我和這位女士有機密事情在談。

警員退出。龔寂問,這些事,你都跟誰說過?

陳巧蘭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說,哪敢跟別人說,連親哥我都沒敢露一字。他整天看賊似的盯著我,屈死我啦。這些事,眼下知道的,除了局長和我,也就佟國俊和他家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