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見佟國俊,嶽金蓮便再依陳巧蘭的意見,再到八大戶,去見昔日的東家何靜嫻。沒想世事變遷,八大戶竟也是今非昔比了,原先的住戶都被轟走了,現在住的是國民黨的接收大員,新來的一批顯貴人物。好在附近的鄰居對嶽金蓮印象不錯,便指給她去尋常百姓混居區找找看,說何靜嫻的男人眼下剛從監牢裏放出來不久,他以前雖說給日本人辦事,好在手上沒人命,不然也被突突了。嶽金蓮問,突突是啥意思?鄰居說,就是挨槍子唄。跟何靜嫻,嶽金蓮沒遮沒掩,實話實說講了佟國俊的事,連佟國良、佟國俊兄弟二人的真實姓名都講給了對方。那何靜嫻以前進過女子學堂,多少也算受過一些教育,對抗聯打鬼子的事,多少從報紙上也知道一些,尤其是,嶽金蓮為救中國人,私藏日本孩子龜田義雄,日本人戰敗後,她又遠赴虎林,接回日本孩子,還紮巴一雙小腳將孩子送到葫蘆島去,真心實意想讓孩子和他母親珍子團圓,這些大義之舉越發讓她感動。

何靜嫻想了想,便說,以我眼下的身份和處境,本來是不該管這些事的,但若不管,你小叔子就可能慘遭殺害,那是個抗日義士呀,若不想辦法幫忙,莫說是姐姐你,就是我心裏也不忍!我給你介紹一個人,這個人八成能讓你和你小叔子見上一麵,具體怎麼救他,你們再商量。這個人姓許,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有點貪小,就是好占點便宜的意思,你求到他了,若是上嘴唇碰下嘴唇,不動點真格的,他肯定搖腦袋。我跟你實話實說,前一陣為我家男人的事求他,我把家裏的兩根金條都給了他,一根五兩重,兩根就十兩呢。他見了金條兩眼立時發亮,說這兩根打手的東西我都給上頭管事的,不信他不放人。反正幾天後,我家男人就回家了,鬼知道他是把兩根金條都昧下了,還是隻給出去一根,好在我家男人是留住了一條命,反正家裏的那些東西都是他給日本人幹事時攢下的,也不是好道上來的,對吧?

聽這話,嶽金蓮知道何靜嫻沒撒謊,便將藏在手裏的那個鑽戒掏出來,說,妹子,我送那個日本孩子去了我叔伯姐妹家,既留下孩子讓人家照看養活,總不能一分錢也不給人家留。我照實了說,我身上原有的幾個錢都給我姐妹留下了,就那樣,我也沒動這個戒指的心思。我一直在想,將來再跟珍子見麵,山子,哦就是義雄,我是一定要送還給人家的,那個日本娘兒們也不容易,男人死了,就這一個孩子,總得跟娘親團圓,人心都是肉長的嘛,不管日本說了算的那些大官怎麼想,老百姓終歸是老百姓,對吧?

何靜嫻將戒指放在手上看了看,說,這東西,給了那個姓許的,肯定管用,隻是太貴重了點,不就是和你小叔子見上一麵嘛,生殺大權又不在他手上。這樣吧,你等等,我再找找,看還有沒有值點錢的東西。

何靜嫻起身去炕上,又是摸又是捏的,果然從一個枕頭裏摳出一個金鎦子來,交給嶽金蓮說,前一陣抓我家男人時,警察好一頓抄家,值點錢的都翻走了,好在此前我留點心眼,把些不怕耗子嗑的藏了起來,搬到這兒時,我掖枕頭裏了。這個你拿上,但願能管點用。

嶽金蓮再三推謝,何靜嫻隻是堅持著,嶽金蓮便將鎦子戴在指上,說我也不好拂了妹子的美意,隻當是借我一用吧,我家兄弟真若得救,我們叔嫂二人一定重謝。

隔日,何靜嫻先是自己去警察署見了姓許的警官。許氏可能還念著兩根金條的好,便點了頭,說那就今夜,夜時我陪值班的到外麵抽煙。記住,我隻抽兩顆煙,這個人可是命犯,要償命的,出了毛病,誰也承擔不起。

當夜,進了警察署的羈押間,嶽金蓮看佟國俊重重地戴著手銬腳鐐和渾身的傷痕,心裏已大為吃驚,看來陳巧蘭所言不謬,國俊處境真是懸了!那佟國俊見了嶽金蓮,竟也一句閑話沒有,開口就說,嫂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