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雅潔想了很久,不得不承認這倒是個難得的思路,更難得的是,她竟然很喜歡。

“肖老師很有經驗嗎?”

她輕描淡寫的回答,“沒有,看電視劇看多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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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雅潔真的這麼做了。

會議室裏麵一邊坐著她,白術和醫務科的陳主任,一邊坐著患者家屬和鄭平,中間坐著調解法官。

她感覺對麵的目光,視她如螻蟻的一掃而過,還未開口,她眼睛一酸,積攢的委屈終於湧上眼眶。

柔弱的小姑娘在這樣的場合下麵,邏輯思維居然還能說的井井有條。

“腫瘤完全占領雙側鼻孔鼻腔,可見腫瘤上的出血點,粘液,和腫塊殘餘。口腔幾乎被腫塊填滿,腫塊呈菌狀,上有壞死灶,附著於上顎,口咽幾乎看不見,舌被腫瘤壓迫,僅可輕度移動,不能閉口。困難氣道的方法,如纖支鏡,喉罩,經鼻插管,逆行插管等,對於這麼大一個脆性腫瘤來說,都基本行不通。”

“人情況比較緊急,經典的氣管切開用時較長,所以我沒有應用經典的氣管切開術,用了快速氣管切開方法。”

“困難氣道是一個麻醉的老話題了,甚至就麻醉其它領域而言,似乎是一個相對獨立的一個話題,我認為,而對不期而遇的困難氣道,應該重視流程,而非過分強調技術,在流程上我和我的上級醫生判斷沒有任何問題,在技術上,我也沒有任何問題。”

然後她眼淚就掉下來了,“我當醫生的任務是治病救人,搶救生命,我從來不傷人,也不害人,我所有的做的事情都是為了病人,而現在我要用全部的精力去自保,我現在情緒很不穩定,這幾天我都在質疑自己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個行業,天天消耗著自己的生命和信念,我真的快崩潰了。”

她抹了一把眼淚,把臉埋下去低低的啜泣起來,然後斷斷續續的啜泣聲變成了大哭聲。

會議室鴉雀無聲,要知道這種調解場麵確實容易出現雙方情緒激動的場景,但是這次是個漂亮的小姑娘被逼到這個境地,連法官都有些掛不住臉麵了。

“先別哭啊。”

“鄭醫生,先別哭了。”

法官也很不自在,“那個……先勸勸你們醫生吧。”

鄭平隻能輕咳一聲去打破會議室的尷尬氣氛。

白術也有些懵,他認為鄭雅潔是那種堅強又理智要麵子的人,就算是被逼到這個份上,也不會輕易低頭的。

結果,被她這麼一哭,對麵病人家屬和律師看著她眼神都有些不對勁,帶著點心虛的。

她要是真哭,他還真有些意外,要是假哭,白術真是想不出來誰給她支的招。

別人一說話,她哭,她自己說話也哭。

鄭平問她,“應該在操作前對整個氣道進行綜合評價,充分利用胸X片、CT、MRI等,再決定何種方式最佳,所以為什麼不做這些檢查確定聲門上氣道情況?”

白術要幫她回答,她搶先一步抽抽搭搭的哭道,“這是急診啊,不是擇期,需要立即建立人工氣道來解決生命危險。病人鼻腔被堵塞,口腔被堵塞得幾乎不能通氣,下一秒就可能窒息死亡,你曾經也是個醫生啊,你操作一下給我看看呢?如果你這麼做了,現在坐在我這個位置的就是你了,對,你曾經也是坐過我這個位置的被告醫生!但是你跟我不一樣,你當時無可辯白!”

好狠的話。

不光白術和陳主任被震驚了,連鄭平都有些羞赧啊,連醫生家屬都懷疑的看著鄭平,眼神仿佛在質疑著什麼。

整個調解被鄭雅潔的個人情緒攪的亂七八糟,連平時咄咄逼人的鄭平隻能幹巴巴的用一點力量都沒有詞語強調醫院應該承擔的賠償問題。

回到科室,鄭雅潔衝進洗手間,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住了一切,出來時候,除了眼睛紅紅的,然後又是那個熟悉的樣子。

“哭爽了。”她這麼對白術說。

他真不知道說什麼,“都被你哭怕了。”

“嘻嘻,不然呢,這就是我的目的啊,我的眼淚不能白流的。”

“果然是假哭。”

“哈哈,肖老師教的。”

“不過白白老師。”

“恩?”

“我還是不夠成熟,不夠強大吧,我後來一直想,如果下次有類似病人,做法會有何不同?換做我老板來應該怎麼樣?我應準備經皮擴張氣管切開器,是不是可以做股股轉流,但這僅僅存在理論上的可能,所需時間較長,恐怕建立後患者也已經腦死。”

他笑了笑,“不是,你應該想的是,你叔叔沒有成為一名合格的醫生,是因為他差了點東西,仁心,或者信念。”

“而你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