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肖硯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接觸的人越多,不同人身上的氣質差別在肖硯眼裏就越發明顯,每個人都由無數的情緒和欲望組成,有人隱藏,有人大大咧咧的展現,喜怒哀樂憂懼愛恨,總離不開七情六欲。

但是白術是一個即使她去注意也得不出什麼結論的人。

眼神很平靜,就算是生氣緊張激動這些情緒更像是刻意製造一種氛圍,因為並不反應在眼睛裏麵,從來沒有過激的情緒,也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焦渴的壓迫感和勝負欲。

她撿起記憶中細枝末節的碎片,零零碎碎拚湊在一起的時候,發現他還真的沒變。

她無法理解,同樣是經曆過至親摯愛逝去的慘痛場景,她消除了一部分隱藏了一部分的情緒,而他好像變得壓根就沒有這些東西。

聽完那句話,他就是笑了一聲,分不清是笑還是在緩解氣氛,“真複雜,差不多能猜出來了,但是我忽然不是很想知道了。”

“那你就不要想了,當我什麼都沒說。”

“老肖啊,你耍詐。”

輪到她奇怪了,“我怎麼了?”

“人有時候會產生傳說中的西斯空寂(細思恐極),本來我不怎麼去想了,但是被你這麼一勸越想越覺得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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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依然是救護車源源不斷的送病人,這次卻是送來個120急救醫生。

很年輕的小夥子,皺皺巴巴的白大褂上還沾著未幹的血跡,看了叫人心寒。

腦袋上被拐杖打了幾下,血流如注,昏迷不醒,拍了片子一看,左側顳創傷性硬膜下血腫,左側顳葉挫傷,蛛網膜下腔出血,右側頭頂部血腫。

唐畫看了片子氣的要命,“怎麼都沒人管管啊?沒人報警嗎?隨車護士呢?報警了嗎?”

話音還沒落,第二輛救護車來了,抬下來個一身酒氣的中年男子,濃烈的酒氣在打開車門一瞬間,猛的紮到在場所有人的鼻子裏麵。

而他的妻子縮在角落裏,頭發淩亂,麵帶淚痕,手裏還抱著一對拐杖,拐杖上沾著暗紅到發黑的血跡。

連肖旭都爆粗口,“報警吧,操,都什麼事啊,發酒瘋就可以為所欲為的毆打我們醫生?”

事實證明,發酒瘋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的毆打醫生。

五十六歲的中年男子,2型糖尿病病史,下肢殘疾,喝了一斤的45度白酒之後就開始發酒瘋。

他妻子一直在低低的哭,“他平時挺悶的一個人,喝了酒就跟變了一個人,罵罵咧咧的,說他兩句就扇我耳光,然後開始拍桌子砸凳子,我害怕得不行,隻能打急救電話。”

唐畫簡直無語啊,“打120這不是害死人家醫生嗎?你怎麼不先打110啊!”

哭得更大聲了,“醫生啊,我家沒錢啊,我老公殘疾沒工作啊,賠不起啊。”

“酒喝的起,酒瘋發的起,賠錢就賠不起。”鄭雅潔直接開懟,“大媽,是不是覺得你慘你有理啊?我也挺慘的,我剛被男朋友騙婚,錢都沒了,孩子也打了,我也特別想喝酒,然後拿把刀亂砍一氣,你覺得是不是我也慘我有理啊?”

肖硯走過來囑咐道,“查血生化。”

“不查,不查,醫生我老公就是喝多了,酒醒了就好了。”

話音未落,病人歪著腦袋,哇的一口吐出來了,一瞬間搶救室都彌漫著一陣發酵的臭味,他吐完了似乎特別躁動,掙紮的要從床上爬起來。

肖硯倒是麵不改色,“美他多辛、納洛酮、醒腦靜、蘭索拉唑,查個血生化,腦CT。”

就聽到“哐當”一聲,所有醫護人員都驚詫的看到病床旁邊的呼吸機被推撞到了牆上,輪子打了個轉,然後直直的倒在地上。

那個發酒瘋的男人麵色潮紅,喘著粗氣,涎水掛在下巴上麵,整個人如同一隻亢奮喪失理智的鬥牛,然後抓起被單就掀起來扔在地上,那隻殘疾的腿,褲管掛在空中空蕩蕩的。

接著又扯下心電監護儀,哐當摔在地上,屏幕瞬間就暗了。

護士不敢上前,但是也嗬斥了一聲,“住手!你幹嘛啊?”

“快叫保安。”

女人已經嚇成篩子了,哆哆嗦嗦的問唐畫,“那個,那個……要賠錢嗎?”

搶救室僅有的男性隻有陳秩,他試圖去靠近發酒瘋的病人,但是還是很怕被殃及,其實他倒不是沒想過這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