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白森林}

補課時,還住在宿舍。

奇怪的是,林瑤並沒有來補課。

盧蔚然在宿舍裏發布小道消息,說林瑤好似被那個花心大蘿卜甩了。

她的頭發剪得短了一些,說起八卦也不似一般女生的兩眼冒光,小心翼翼,而是淡得好似在背曆史文摘。

同屋的苗苗問:“顧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神神秘秘的。”

盧蔚然踢了腳凳子:“是挺神秘的,我爹媽跟他媽是老同學,知道的也不多。隻知道他總是桃花不斷。後來找了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算是確定了關係。為那女孩打架打得經常頭破血流。”

“喲。那個青梅竹馬可真是榮幸。”苗苗酸溜溜地說道。

盧蔚然冷笑:“榮幸什麼呢。人還瞧不上顧城呢。”

她們未發覺程青言滿臉通紅。

他們……不會是在她在陽朔遇到顧城後才分的手吧?不會是真的因為她吧?

不會吧……

現在換苗苗說著八卦,時不時地扯一下顧城。話語中並無太多,隻是對林瑤大肆攻擊,提起顧城時又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自覺不怎樣。

隻是長得帥而已,流氓兮兮的,沒正經,總是很輕浮地跟女生搭訕。

永遠扯不清的風流人物。

可是,你們喜歡的,不正是這樣的人嗎?

聽說男人最受女人歡迎的品質便是勇敢,所以女生們總是渴望遇到一個有流氓特質的男生不是嗎?

你拿捏不到他的心思,無法駕馭他的行動,更無法抓住他漂浮的心。

所以,更是給足了你理由為他癡,為他狂不是嗎?

而得不到的,也最令人揪心。被放棄的人,總是不甘心。

就像當初的紀卓然。像當初的她。

這時候她忽然膽戰心驚地收到了陸和年的短信。

“嘿,旅行回來後,還沒有見過你。有沒有空,我來學校,看看你。”

那段複習的時光,她總是會在題海中沉溺之餘,對著手機發一小會兒的呆。忽然收到顧城的短信:很晚了。早點睡。

她便拉起嘴角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後又複於平靜。

直到她盯著的對話框裏,忽然跑出一句話。

“無聊不?”

她像是被對方窺視了心事,急忙地掩飾:“才不無聊。忙著寫作業。”

卻因此中計。

“不無聊,怎麼回得如此快。”

程青言懊惱地咬了咬嘴唇,放慢了動作,慢悠悠地回複:“剛才葉影綽打電話來,剛掛了電話就收到你的短信。巧合罷了。”

“你存了我的號碼。”

該死……她忘記了她不該有顧城的號碼這件事,應當裝下矜持,毫不客氣地問他:“你誰啊?”

他再發來短信像是帶著一尾狡黠笑意:“那要不要勞逸結合下,一起去唱歌?”

“不了。”她遲疑地按了發送鍵,把手機丟到枕頭底下,忍著不理會。

待到晚上拿起手機來,卻在“不了”之後,並無隻言片語。

程青言坐在枕頭旁邊,徒勞地望著手機,對方卻沒有神奇地蹦出一條短信來。

“嘿,你又無聊啦?”

她忽然跳起來,拍一下自己的腦袋,嗔怪著望著鏡子裏那個怨婦似的臉道:“喂……你想什麼呢……”

在第一個陷阱裏跌的傷還未痊愈,就直接跳到下一個陷阱裏,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不過,她竟然還能對旁人感興趣,真好……

但是不好的是——他給她的感覺,跟紀卓然有時候,太像了。

雖然他們兩個實則截然不同……但她指的是,感覺。他們給她的感覺。都是一種幹淨剔透,從指尖到心口的風聲穿過的感覺。算不上天翻地覆,但也算是徹頭徹尾。

因此,她害怕得很。

她提醒自己,這個人,是林瑤的男朋友。

林瑤在一個雨夜衝回宿舍,渾身濕透,目光茫然。

程青言嚇了一跳,隻見林瑤盯著她,緊緊地盯著,爾後沉默著,伏到桌子上。

即便沒有聽到啜泣,她的肩膀也並未起伏,但程青言敢肯定,她在哭。

程青言與林瑤一個宿舍以來,林瑤縱使不常笑,但卻從沒見過她哭。

這樣濕漉漉的,一定會感冒吧。於是她沉默地進洗手間,拿了一條毛巾遞給她。

“擦擦頭發,換件衣服再哭吧。”

林瑤並未抬起頭,隻是肩膀開始顫抖。

這是她們自從陽朔的誤會後,第一次對話。

林瑤自姍姍來遲來補課後,一直都避開她的目光。而程青言因為理虧,更覺得跑去跟她解釋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哭,是因為顧城嗎?

可是……自己又緊張什麼呢?自己什麼都沒有做啊。

因此又覺得自己光明磊落,昂首挺胸了。

可隨即電話鈴聲如同杯弓蛇影,讓她失手將桌上的陶瓷杯打碎。

白色的陶瓷碎片,宛若一朵朵無骨的蘭花花瓣。

林瑤抬起頭來看她。

手機上顯示的是顧城的電話。

“周末一起吃個飯。”

毋庸置疑的語氣,似乎還不容許她拒絕了。

“好。”她幹脆利落地回答。

看來之前並沒有說得太清楚,現在在林瑤這樣的眼神下,她不得不做出一個決定。

必須。快刀斬亂麻!

約在周末的晚上,在顧城訂的一家飯店。

這是一家裝修浮華的飯館兒,後現代風格的裝修,桌椅板凳卻悉數是舊的,桌上的油畫,是江戶時代的《浮世繪》。客人許多,圍在一盞昏黃的燈下吃飯,聊天,以及看雜誌。

顧城將她帶到邊角處一個高出來少許,有圍欄和窗簾的位置,按地理位置和裝飾,應當是VIP位置。

並不受寵若驚,饒是已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個揮金如土的角色。

“為何請我吃飯?”她開門見山,明知故問。

顧城笑:“想讓你見識見識。”

“見識什麼?”她氣笑了。

“見識我的廚藝啊。不然見識什麼?”語罷,在她驚訝之下,服務生端來幾樣甜品和開胃小菜,而顧城忽然卷起他的黑襯衫,不知從哪魔術師似的變出一頂白色帽子,套在頭上,神秘一笑。

“呐,等著。”

她在等待的罅隙中,如坐針氈。總覺得這裏暈黃的燈光,會讓她的決策失誤。像她這樣有一次堅硬外殼的人,不怕刀槍棍棒,怕的,就是這種暖融融的光,像是溫水煮青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於是發了一條短信給陸和年:過二十分鍾,打我電話。江湖救急。

所有的不可以,不能夠,不應該,都像是猛虎一般攔住她。

嘿,你要變成你最討厭的那種人嗎?

那種被稱為“不要臉的小三”的人?

答案自然是,不。

不是她不忍心看到林瑤那樣痛哭。也不是她害怕所有人拿那樣鄙夷的眼神看著自己。

而是,她不能對不起自己。對不起當時被沈輕羅和紀卓然親手傷害,沒有力氣站起來的自己。

可是,當顧城將一盤味香汁濃的田螺釀端到她麵前。

裝作無所謂地說:“呐,上次在陽朔無聊學的。你要不,嚐一嚐?”

她眨巴眨巴眼睛,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你……親手做的?”

“手腳並用。”他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齒,“不如你嚐嚐?”

“確定這不是鴻門宴?”

“也許是。但人家賣命,你賣身唄。”顧城狡黠一笑。

已經有路過的女生注意到這裏了,偷瞥著帥氣廚師泡學生妹的樣子,竊竊私語,眼神豔羨。

“被那麼多姑娘羨慕地看著,我倒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她笑著說。

顧城不說話,隻笑著。似乎已經習慣了贈人以揚眉吐氣。

“隻是顧城,我搞笑歸搞笑,可我不好泡。”她終於深呼吸,爾後開口。

顧城未否認,隻是將眼睛的弧度眯得更深一些。

“所以,我覺得你和林瑤蠻配的。”

“這是什麼邏輯?”

“我的邏輯就是,別傷人。傷人者,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比如,紀卓然。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關於我們,你知道多少呢?”顧城問。

也是……她知道多少呢?隻知道林瑤轉瞬投入,從未有過的情深意重樣子,取代了先前無所謂的姿態。她很深地喜歡過一個人,所以該有的眼神,姿態,舉動,她都能一眼覺察。可是,顧城呢……她似乎隻能將一個花花公子的名頭冠到他名上。然後問自己,如果他沒有那麼一丁點兒像紀卓然,她會對他,產生這有些差池的異樣感覺嗎?

她想,答案是不會的吧。

於是冒出這樣一句話。

“顧城,你知道不知道什麼叫做責任?”

她的目光如炬,燒灼了顧城的眉頭。

他緊鎖了一陣眉,而後舒展開來,反問。

“你是覺得我沒有責任感嗎?”

“是啊。那你負責任地說,你敢說能跟我在一起一輩子麼?你敢說能喜歡我一輩子嗎?”一鼓作氣說完,真擔心他會反駁她,喂,誰說我喜歡你啦。我不過是看你好玩。如此而已啦。因此,會覺得很後悔。如果那樣,太沒有麵子了吧。

可怎麼也沒有想到,眼前的少年,低垂下頭,似乎是苦笑,然後緩緩地抬起眼睛,毋庸置疑的堅定眼神。

“如果我說,我敢呢?”

程青言,感到心裏一驚,聲音變得疲憊。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因為你不知道我到底是怎樣的。”

“你這樣半路殺出來的人,怎麼會知道我前麵經曆了什麼,改變了什麼,原本是什麼樣,現在變化有多大。”

顧城卻心平氣和地坐下來,麵對程青言自覺矯揉造作的樣子,微笑著說:“不如,你和我說一說吧。”

“說什麼?”

“紀卓然。”

從顧城嘴裏出來這個名字,程青言有種屈辱的感覺,讓她頓時軟弱得像一隻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