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水杯灌水,聽著許密陽叨嘮。

真是陽光的許密陽,有著無限的精力,每天都開開心心的,真羨慕。

“喂,問你啊。”許密陽神神秘秘地說,“知道紀卓然是誰嗎?”

她的手顫抖了一下,臉色一點點冷下來,扭頭瞪他:“誰跟你說到他的?”

“顧城啊。還有誰,上次和他吃飯,他對著手機吼,靠,紀卓然紀卓然,我要是見了紀卓然,一定降龍十八掌加一陽指再加七十二路空明拳!喂,你也知道他?何方神聖啊?居然讓顧城要用石頭剪刀布來了結對方性命。”

她白他一眼,喝一口水,燙到舌頭,皺起眉頭:“紀卓然啊……是顧城的前男友……”

許密陽被耍,笑嘻嘻地拉住程青言:“嘿,是你的前男友吧。所以顧城才……”

“是你的前男友。”她學益達廣告的台詞,露出皓白的牙齒。

“好吧好吧,是大家的前男友。你病好了沒?”他關切起來。

“好了。”總算轉移話題了。

“之前要去看你,被顧城打了一頓,他不準我接近你。”許密陽一副委屈的樣子,“但是我對你的關心,明月可昭。怎樣,補償你一頓大餐?想吃什麼,隨便說。”

“你真大方得天地動容。”她擺擺手。

“喂。”許密陽說,“你以為我對誰都那麼好啊,也要看值不值啊。”

她彎彎嘴角:“你怎麼知道我就值得你對我好?”

許密陽神秘一笑:“反正我就是知道。不過,我不打算跟顧城搶啦。我知道我魅力四射……但是……上次你沒來上課,顧城急得一點兒都沒聽進去。老師點到的時候,他捏著嗓子學女生喊到,結果全場人都盯著他看。他愣是裝作沒事人。弄得老師特無語。我給你學學啊……”說著,捏著嗓子喊了聲“到”。

她撲哧一笑。許密陽鬆口氣:“你總算來了個真心笑容了。剛才你笑得那麼勉強,弄得我這個喜劇明星,很沒有成就感哦。真的,什麼時候吃個飯?”

“好的。我帶你去一家餐廳,味兒特棒。”她指的是達尼的餐廳,才想起來,好久沒去見他了。

“一言為定。不許食言啊。”

生病期間,陸和年來過幾次。這樣的來訪總讓程青言如臨大敵。那些被室友念叨的兩大帥哥,全對自己關懷備至,這種感覺,真是壓力山大。隻是陸和年客客氣氣,倒未給她徒增什麼煩惱。

想來,是那句“永遠的好朋友”起了效用。

她感激他的退一步海闊天空。

躲在電熱毯裏,手上的凍瘡卻因為溫暖而麻癢難當,索性放在外頭冰凍著,會好受些。

這時候室友願願忽然捎上來一袋東西,打開來一看,是五支凍瘡膏。

和高三那年收到的,是一個牌子。

五支,在被子上碼好,她瞪著它們,足夠她用很多個冬天了。

忽然有些心慌,是不是以後……不打算……為她買了?

可顧城似乎知道她心意似的,在這個時候發來短信說,藥店打折,所以多買了兩隻,不知你腳有沒有生凍瘡?不管有沒有,給我抹上。

緊接著又一條短信。

“不知道紀卓然會給你買凍瘡膏嗎?”

語氣混蛋,讓程青言咬牙切齒,惡狠狠回複之。

“不用。那時候我年輕貌美,凍瘡什麼的,近不了身。”

放下手機,她暗自嘲笑,怎麼自己變得,和他一樣幼稚地較勁。

葉影綽決定聖誕節的時候過來,她胸口卸下大石後,又陷入了深深的惆悵。

她知道,她是要親手把葉影綽送出童話的時候。

或者,葉影綽早就知道了,她擁有的並不是童話,當初不是,現在更不會是。

隻是她還是覺得自己殘忍得,像個巫婆。

再看一眼自己的手,哎,是個有一雙凍瘡得像蘿卜一樣的手的巫婆。

幾乎,都要拿不動魔杖了。

有個男生模樣的歌手,那年紅透了半邊天。

有句詞叫做,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枚銀針。

可是四處都是謊言。

廣告牌上誇張地,囂張地騙著大眾,告訴你這是世界上最好的產品。巨大的愛情影片上映的海報上打著明目張膽的“愛情是最美好的禮物”。

她的好朋友葉影綽,從遠方趕來,奔赴愛情。程青言略帶嫌惡地看著董嘉譯虛偽的樣子,如若不知情的人,一定會以為他是最貼心的男朋友。

而戲劇之下,卻是個最可惡的男演員。

林瑤用很簡單的辦法,讓戲提早落幕。

她假冒董嘉譯的名字給他在學校的曖昧的那個女生發去短信,稱晚上一起,在某地吃飯。

當然,地點是程青言配合給的。

所以,當一頓久違的燭光晚餐,變成麵麵相覷的鬧劇時,她知道自己是幫凶。

對不起,葉影綽。

真的對不起。

她陪著貌似平靜的葉影綽回到酒店。

其間接到周越的電話,女孩聲音悲傷,像是喝醉了,原來今日是她和他的紀念日。隻不過分手了,紀念成了一個人的事。周越嘟囔著說也不知為什麼會打電話給並不熟絡的程青言。

也許不過是因為不願再對另外一個人暴露自己的軟弱罷了。程青言有點擔心她。

可眼下葉影綽這邊如何分得開身,於是她撥電話給陸和年,拜托他。

酒店是董嘉譯訂的,一走進門,竟看到床鋪上,灑滿了玫瑰花。

葉影綽愣在那裏。就連程青言也是。

她咬住嘴唇,開始質疑。

如果這是一個美麗的謊言,是不是被騙會比較幸福?

葉影綽徐徐地回過頭來,她忽然問:“程青言啊,我不知該怎麼辦。我總覺得,我以後的人生,要活在他的陰影下了。”

程青言沉思了一下,暗自浮動了下嘴角。

她又何嚐沒有過這種感覺。

可這種感覺,並不全對。他是給你的人生打上了烙印,你的青春期統統與他有關,於是你的成長,你的蛻變,都是受他逼迫或指引的,也就是說,你長成什麼樣,全都拜他所賜……

可是,你長成什麼樣,卻都與他無關了。

所謂陰影,不過是因為你死死地抱著回憶的大樹不放。

隻是,她現在沒有辦法和葉影綽講這些大道理,就像,如果讓她現在穿越回去,遇到15歲的時候的自己,她也不能拍著她的腦袋教育她。

這是一種慢慢吞咽的過程,然後還需要慢慢消化,所有一切過程都要自己來。急不得。

所以她隻是用最俗氣的話來安慰好朋友。

“沒事的,會好的。”

“我真希望自己被蒙在鼓裏。”葉影綽卻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程青言嚇了一跳,皺起眉頭,若是葉影綽知道這場騙局揭曉,是有人從中作梗,而自己也是幫凶。她會不會恨死自己?

而葉影綽卻徐徐回過頭,丟給她一個蒼白的笑容。

“如果他能騙得了我一輩子。我是說。那樣多好。可惜,以董嘉譯的智商,這是遲早的事兒。”嘴角用力拉扯開一個辛酸的弧度,“你信麼?最開始我真的是想報複他。可是……我不知道我所有的決心,以及我的智商都怎麼回事,一跟他在一起,我就像個白癡一樣,簡直虛懷若穀。我慢慢想著,我可以不計較,不在乎,忘掉……即便我確實忘不掉,但是我盡量不跟自己提。但是……”

“狗改不了吃屎。”程青言歎氣。

“你說的對。”葉影綽疲憊地抱緊自己的雙腿。

程青言坐在一邊,她真希望葉影綽能哭出來,像最初的她那樣,讓她羨慕的真性情。

她越不哭,她越覺得內疚。

“謝謝你。”葉影綽聲音嗚咽,“謝謝你在餐廳裏,替我甩了他一個巴掌。”

“喂。能抱抱你嗎?”她靠近哭出聲的葉影綽。

然而這個時候,電話再度響起。程青言想要摁掉的時候,葉影綽抬起蒼白的臉說:“你走吧。”

“可是……”

“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可是……”她還是有點兒不放心。

“放心。屋裏有沒有凶器,我也沒有安眠藥。我不會想不開的。我哭一下就好了。”葉影綽朝她費力地牽動嘴角,目光落在那一床的玫瑰花瓣上,眼淚便出賣她,更加肆虐,“明天早上,陪我去吃早餐呀。有兩張早餐券。”

嗯。她點頭允諾。

葉影綽哭出來了,那就好。

可是走出門時,卻覺得有些難過。

為什麼,幾年的青春讓她們都變得那樣多。擊敗一個又一個謊言,便給自己的青春刻上一條又一條的符咒。最後鮮衣怒馬的少年,變成疑神疑鬼的病人。

真令人唏噓。

不過,葉影綽會好的。她知道,所有被傷害過的人,都會慢慢地好起來。隻要他們願意。

顧城的電話已經打了十多個了。

她撥回去時,卻發現是許密陽接的。

“姑奶奶,你總算接電話了喂。”他哀號,“我今晚打籃球扭傷了腿。求探望。”

“至於麼……扭傷個腿你至於……”至於打十幾個電話給我麼,還用顧城的電話打,害得她剛看到未接來電時一陣心悸。

“我現在還在醫院。是顧城把我背來的。可是他死活不肯背我回去,說已經讓我占夠便宜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