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3)

“相當沒有。所以啊,隻有我一個人不嫌棄你了。程青言小姐,你可要好好珍惜我。”顧城做出一副“舍我其誰”的犧牲狀。

“對了。顧城。有個事兒想跟你說……”

“說。”

“這些年,我確實沒有盡到一個外孫女應當盡的小道。就算我覺得她待我太薄,可畢竟……還是覺得愧疚的。所以,我給她包了一個很大的紅包。差不多是我下個學期所有的生活費。所以……”程青言不好意思地看著他。

“我養你唄。”顧城攬住她的肩膀,特別霸氣地說,“從此你吃麵我吃糠、你吃肉我喝湯、你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美貌如花……”

真無恥,她狠狠掐他一把。

如果不是有顧城在身邊,她真覺得不知如何熬掉這一場“喜宴”。

坐在前往車站的出租車的後座上,司機一直在跟他們推薦這裏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她任由他說著,衝顧城笑笑,把那句“我是本地人”給咽回肚子裏。

何必那樣較真,來澆人家的熱情一盆冷水。

她常常犯這樣的錯誤,太把自己的認真當做一種美德,卻越來越發現,那些曾經以為正確的道理,好像也沒有那麼管用。

司機抄了近道,拐到那個單元的門口時,程青言忽然叫道。

“師傅,停一下!”

這是一片很老的住宅區,樓層不高,甚至有許多是老式的大宅院,抬眼便可以看到天空被分割成四方形。

越是看到世界之大,越是意識到人之渺小,於是,越是覺得井底之蛙,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這裏啊,是她的家。

房子早就賣給了別人。手續是父親辦齊的,但她甚至不知道,買下她的回憶的一家人,長什麼樣。

“師傅,我想下去看一看。要不,就停在這吧。”

司機刹車,回頭跟她說:“好的,姑娘,這一片老宅子還蠻有特色,不過這一帶車子難打,省得你們待會要去車站趕時間。我把表給關了。在這等你們。”

“這裏是我家。”她回頭跟顧城說。

“我知道。”他牽動嘴角,意味深長地笑。

如果,現在告訴你,我來過這裏,並且在這裏,幫你打了一場囫圇吞棗不太漂亮的架,你站在那個巨大的水缸旁邊對我說的話我到現在還記得。

你說:“可是你是要走的人啊。你又不能保護我一輩子。憑什麼要我謝謝你啊。”

那時候的程青言,有讓人心疼的惡狠狠的倔強,外強中幹,一麵刻薄地這樣說著,一麵掉下眼淚。

他始終,記得。

這時候才覺得,這個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小區,真的是好舊,好舊。街邊的枯樹疲憊地伸著滿是皺紋的枝,光禿禿的。雲層早已經不是記憶裏的白裏透藍,而是灰撲撲的。牆根剝落,爬山虎上落了灰塵。紅色油漆與石灰牆壁形成鮮明對比,卻慢慢暗淡下去。

並不僅僅是時間的功勞。那些她視為珍寶的景色,是被她腦海用一種類似PS的工具美化的。

太過戀舊的人,真的不好。

因為總是將幸福就定義成失去前的樣子,從此以後,少一分不是幸福,多一分,卻也依舊不是幸福。

有一隻灰撲撲的貓從她腳邊躥過去,回過頭來,眼神銳利地盯著她。

一雙看似心機很重,缺乏安全感,死守著自己地盤的眼睛。

她忽然拉住顧城。

“喂。算了。”

“怎麼了?”顧城詫異地看著她。

不是要回去看看嗎?看看變成了什麼樣子。

程青言的頭偏向一邊,笑容有些勉強,但卻堅決地說。

“算了。”她一直把這裏當做家,但其實,這裏早就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她的家,在另一個城市。縱使她這麼多年來抵觸著,卻不得不說,那裏才是自己如今獲得安全的地方。

這時候落淚太矯情了,她將眼淚憋回去,轉過頭來問顧城。

“我是不是,太戀舊了啊。”

顧城走近一步,低下頭來揉揉她的頭發,笑著說。

“沒事啊。慢慢的,你的舊,就全都隻與我有關了。”

程青言止不住地鼻子一酸。

在幾天前,她還偏執地想要讓顧城帶她去所有他和羅莎去過的地方,把他們的故事和盤托出。盡管知道自己聽了不會開心,些許會有嫉妒,卻還是好奇心害死貓。

幸好,她現在明白了。

沉湎的東西終有一天會過去,握著回憶不放的人,都是大傻B。

於是展開一個全新的笑顏:“好了,我忽然不想去了。顧城,以後我們不提往事,好不好?好心的的士師傅還在等我們呢,我們快回去吧!”

她拉住他的手,故意將步子邁得很大。

啊。邁出這一步,就往前看吧。

好。不提過往。

那麼我們迎頭向前,不要再往回看。

那些經過我們生命的,造成影響的人都不再重要,重要的不過是此刻,以及,未來。

那麼我怎麼遇見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牽著你的手,走到時光的盡頭。

那個冬天下了三場大雪。

顧城父親顧續的新工作室延期開業,赴新西蘭去參加了一個多月的攝影活動。

顧城在國際長途電話裏告訴父親,原本想帶程青言去見他一麵的事。

父親在知道程青言的母親是誰後,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臭小子,辜負這小姑娘,爸第一個收拾你。”

掛掉電話,在異國他鄉裏有幾分落寞,在酒店房間裏,盤腿坐在落地窗前,望向窗外的城市。

真像是一片由人和鋼鐵組成的海洋,燈塔四處林立,像是星星點點的夜光魚。

這世界那樣大,原本以為不再會有任何的交集。

多年前,他們都離了婚。顧續允諾她,會想盡辦法娶她。她也滿心歡喜地期待著。他們的愛情似乎從來都沒有開始過,或許就是因為沒有開始,反而讓這段感情遺憾得越來越濃厚。即便多年未見,卻在心頭,從未消失。

可他終究是膽怯了。當前妻抱著孩子威脅他說,如果他娶那個女人,她便會帶著兒子一起去死。

他讓她等,直到她後來再也等不住了。這也不應當怪她。

是他始終虧欠了她,她們。

舉起相機,拉近鏡頭拍下停在窗前的一雙鳥兒,卻在哢嚓一聲時,其中一隻振翅飛走,餘下的那隻,張了張翅膀,卻沒有跟上去,而是緩緩回過頭來,似有了人的靈魂般,看向相機背後的他。

同病相憐。他牽扯了一下嘴角。

花許多時間宅在一起,把空缺的了解,全部彌補回來。程青言卻驚喜地發現,越了解,她越喜歡顧城。

那些被她視作幼稚的許多舉動,此刻都給她帶來了飽滿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