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3 / 3)

在母校的操場上,坐在冰涼的階梯上抱著奶茶看他打球,他進一個球她就打心眼裏地高興。

絲毫不亞於當初對紀卓然的自豪。

顧城會在傍晚的時候說:“走,發現一家餐館的田螺釀做得比我做的還好吃。”

待她吃了,卻說:“還是你做的好吃。”

顧城皺眉說:“上次你分明一個都沒有吃,好不好。”

程青言便攀上他肩膀:“我這不是無條件信任你,讚揚你嘛。”

那個冬天漫長,幹淨,卻絲毫不能減淡戀愛帶來的溫暖。並肩的時候,程青言常常會想,就這樣走下去吧。平靜地走到日月星辰都老去,手不要放開,始終,都在彼此的視線裏。

不再分離。

開學後,他們在一起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成了人人豔羨的一對情侶。

人人都說他們般配,可是大多數人不會知道,他們是經過怎樣的不斷打磨,才能牽手。

而所有人都不會知道,再順風順水的人,前方也會遇到豺狼虎豹。

3月的某一天,懊喪了一整個冬的天空,不知遇到什麼喜事兒,忽然豁然開朗。

大把大把的陽光灑滿世界,被子上陳腐的味道,一下子消得無影無蹤。

放晴的那一日,恰好是學校的頒獎大會。這個大會依舊有些怪異,與新生開學典禮相仿,隻是規模稍小一些。用以表彰上個學期優秀的學生幹部。佐以各種表演,小品歌唱舞蹈等等。

程青言覺得,那個表彰大會似乎是為陸和年開的。

其實主要是因為一群學生會團委的人,她也不過隻認識陸和年一個。

他優秀得有點過分。程青言想。並且似乎有無限的精力,在屬於他的世界裏遊刃有餘。

在他領獎的時候,程青言卯足勁地鼓掌,由衷地替他高興。

在自己後三排左邊的位置上,顧城已經睡著了。

程青言曾三次假意回頭尋找同學而看向他了。他都沒有抬頭,趴在桌子上,睡得十分沉。

程青言微微有點兒失望,總覺得顧城應當隨時迎接她的目光似的。這樣的想法一產生,就覺得自己怎麼變得這麼浮躁矯情,忍不住又撲哧一笑。

隔著數個位置遠遠地看到陸和年抱著獎杯和獎品下來,方才無懈可擊的神采奕奕此刻已經消失了,相反,他似乎有點兒疲憊。他適時地迎上程青言的目光,笑了起來。

陸和年的角色扮演完畢了,於是這場晚會,徹底跟她斷了關係。索性拿出耳機來,由一個清朗女聲給自己隔出一個世界。眼前俗氣的霓虹舞台燈掃來掃去,歌舞表演毫無新意,主持人的聲音卻有如新聞聯播一般的正直有力激情四溢,實在讓人欽佩對方的敬業精神。鼓掌聲尖叫聲口哨聲時不時地響起來一下,精神麵貌實在糟糕。

不夠精心,甚至連用心都算不上。這種敷衍,卻讓她覺得沒有壓力。

否則,就這樣在一台精心布置的晚會上眯上眼睛,會有一種浪費生命的負罪感。

意識裏湧進一股薄薄的睡意,她假想著如果顧城能夠上台唱歌,隻光往上麵一坐,就會讓全場像她一樣困倦的人都醒過來吧。

程青言微微閉著眼睛,笑容忍不住浮上來。

右邊的耳機卻在此刻被人奪走,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右手邊,顧城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過來,依舊將頭枕在胳膊之上,微眯著眼,嘴角一抹笑容,假寐得有點兒太易拆穿。

耳機裏正傳來一首古老的民謠。

“我真懷疑你是60年代的人。”他輕聲嘀咕了一句。

程青言也將頭靠在靠椅背後的窄桌上,前麵的靠椅背擋住了舞台上的光線。

等等,舞台上,好像跳的民族舞,好像扭秧歌啊。

她在昏暗的陰影下,看著顧城嘴角的那抹笑容,忽然覺得一切過於不真實。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碰碰顧城的眉頭。

唾手可得時卻被他的手緊緊地扣住,一路往下,掛在兩張椅子之間,她的手指被他緊緊地扣住,然後,輕輕地晃起來。

Mp3自從借了鄒欣願以後,不知被她這個老知青拷進了多少舊歌。

這時候耳邊彌漫起一首《最浪漫的事》。雖然她覺得俗氣,但卻十分應景。

愛情,就該是俗氣的,才會站得住腳。

所有那些平凡情侶經曆過的樂事,她每一樁都想嚐試,管它有多俗氣無聊,打了愛情的幌子,都覺得異常美好。

那天從大禮堂裏出來,蜂擁的人群一下子把他們倆給擠散了。

程青言有瞬間的驚慌,就像夢裏因為考試沒有帶筆卻覺得要死了一樣勒緊喉嚨的感覺,她四下裏張望,被人踩了一腳,疼得皺眉。

直到她的肩膀被人攬住,她側過身去,看到一臉不耐煩的顧城撇撇嘴。

“靠,有沒搞錯啊。”

語罷,緊緊地攬住她的肩膀,把另一隻手伸給她。

“抓著,省得等下又走散啦。”

她口是心非地說:“走散也沒關係嘛。反正又不是在外麵,在學校還怕迷路?”

顧城卻不理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心。

他們被擠下樓梯,隨著人潮往前而去。顧城將她保護得恰到好處,她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總覺得這種幸福太熟悉,太逼人,太沉重。故而得到了就萬分怕失去。

人群終於找到了出口,在禮堂樓下,向著四麵八方疏散,遠處的路燈下,搶先出來的陸和年抱著他厚重的包站在下麵,影子孑然而立。

她鬆開顧城的手,顧城也識趣地放開她。麵對陸和年,他也是不能釋懷的。盡管,似乎算不上做了什麼對不起對方的事兒,可總歸覺得,還是愧疚。

程青言問:“你在這裏等我嗎?”

“是啊。”

顧城撓撓頭:“那……你們先說,程青言,我在那邊等你。”

程青言走到陸和年麵前去,首先說了恭喜的話,但是陸和年配得起她的溢美之詞。

陸和年依舊是幹淨地笑著。

“我隻是想跟你說……一定要開心點啊。”

她點點頭。

“然後……周越在那邊等我。”他有點兒不好意思。

哇。她的表情變得驚喜,做出一個八卦兮兮的表情來緩解尷尬。

“那你快去吧。”

“好的。再見。”

本來還有一些別的話想要對她說,可看起來……完全沒有必要了。她和顧城站在一起的樣子,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般配,而是……有一種自己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妥帖感。

不遠處周越抱著一束鮮花站在人潮的近處,朝陸和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陸和年也笑了,由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