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者不可諫(1 / 3)

我走到畫室的時候,夕陽已經落下了,但天還沒有黑盡。昏暗的光線裏,畫室裏已經空無一人。

來的路隻有一條,我並沒有碰到栗長原,那他該沒有回去,於是我繞到畫室後麵,那邊臨河,他有時候會去散散步。

然後,我就在一棵杉樹下,看到了讓我不能忘記的一幕。

我看到肖肖,她穿著一襲白色的長款羽絨服,她從背後抱緊了栗長原。

她似乎在說著什麼,但我什麼都聽不到,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朵邊是嗡嗡的耳鳴。

不過幾秒鍾後,我做了一件很大膽的事,就是大喊:“栗長原!你在幹什麼!”

故事裏都不是這麼演的,如果我是個懂事的姑娘,不管怎樣都應該假裝看不見,然後退出去,裝作若無其事。不管自己有多心痛,都得忍著。

可我哪裏忍得住,我整個人都快要炸了。

肖肖鬆開了手,栗長原回過頭來,看著我,他沒有說話。

他沒有我預料中的“薑未,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他的沉默大有“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的嫌疑,這讓我雙腿發軟。

我咬咬牙:“長原哥,多寶叫你回家吃飯。”

我有千萬句話想問他,心裏有千萬個疑惑,但我當時忍住了,我通通沒有說出口。我想起栗長原曾教訓過我的話,我不想表現得太像一個幼稚的小孩,尤其是在肖肖用那種她贏了的表情看著我時。

我想要淡定,所以我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沒有問什麼,我隻是耐心地等著。

“薑未,我們還有點話要說。你先……”

“我等你。”

“外頭風大,你……”

“不,我就站在這裏等。”我固執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倆。栗長原無奈地跟肖肖匆匆說了兩句話後,將我拉回聖山。

我們在餐桌上沉默地吃著晚飯,氣氛詭異得可怕。

“未未,我後天就走了。你不打算跟我說點什麼嗎?”栗長原忍不住開口。

多寶發現我們的異常,卻一直不敢開口問,左看看,右看看,打量著我們倆。

“保重。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硬邦邦地說。

“薑未……”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其實今天……”

“不用跟我解釋,我不想聽啊。好煩!”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他憑什麼不懂,我的潛台詞是快說啊快說啊你趕緊給我交代清楚。

沒想到栗長原聞言,猶豫了一下,說了句:

“好。那不說就是。”

栗長原啊,栗長原,女孩子的心思你倒是懂不懂啊。

第二天,我約肖肖出來,人在江湖,總要有個了斷,栗長原猜不懂我的心思,那就讓另一個當事人來解釋。

我們約在蓮湖湖畔。我早到了,站在湖邊樹下憤憤沉思,有那麼一秒,我甚至把自己當成了來尋仇的李莫愁。

肖肖赴約,長發飄飄,穿著高跟鞋,我在她麵前瞬間矮了大半個頭,還真把自己當仙女呢。

輸人不輸陣,我暗暗後悔今天沒有穿增高鞋墊來。

“找我什麼事兒?快點說,我很忙,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這麼閑。”

“你和栗長原什麼關係?”我壓製住火氣,直入主題。

“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們就是什麼關係。”肖肖巧笑倩兮,明顯就是有備而來。

“栗長原是不會喜歡你的!”

“你怎麼知道,如果他不會喜歡我,你現在約我出來又算怎麼回事?”

“你對你爸爸都是那種態度,會對別人付出真心嗎?栗長原不會喜歡你這種逼著爸爸給你買這買那的拜金女!”

“我拜金,對,我是拜金,人愛錢有什麼錯?你以為人人都有你這樣的好運氣,被人供著當成小公主啊。”

“你……你為了五千塊都可以做出那種事,你要不要臉!你沒有資格喜歡栗長原!”我還是沒有忍住,終於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我選擇了用最激烈的方式來刺激她,我明知道她的創口在哪,專挑疼的去刺。

她果然被我氣壞了,她伸出手,給了我一個耳光。

“你懂什麼。像你這種小孩,栗長原永遠會把你當小孩來看待,我告訴你,你根本不配喜歡他!他的煩惱都隻跟我說,你知道嗎?隻有分享煩惱的人,才配在一起。”

我挨了打又挨了罵,又氣又急,直接撲過去,揪住了她的頭發。她沒料到我還有這一手,猝不及防,加上還穿著高跟鞋,一下就被我拽到了地上,我跪在地上,用膝蓋死死夾住她的一條腿,不讓她起身,憑借一雙手跟肖肖廝打起來。她的指甲可真尖啊,在我手臂上留下了一條條的血痕,當時我甚至來不及喊痛,跟發瘋了一樣,滿腦子都是,我要宰了這王八蛋!

也不知道多寶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分開我們倆,從後麵死死地抱住我,不讓我再上前。

我邊哭邊問,你是不是看她漂亮就喜歡她,你是不是,你連幫我都不幫,你這個王八蛋,我要跟你絕交!我再也不跟你做朋友了!

那邊肖肖從地上爬起來,頭發已經亂得不行,眼睛裏跟我一樣都是殺氣,她也未曾想過要放過我。她向我衝過來,我被多寶鉗住,毫無反擊之力。多寶護著我,不讓肖肖打到我,又不放我去跟她決一死戰。幾分鍾下來,多寶的臉被肖肖撓得都是一道一道的痕跡。

栗長原很快就趕到了。我想,他當時看到的畫麵肯定是兩個披頭散發的瘋子鬥到地老天荒吧。栗長原來了,我就不敢造次了,終於安分了下來。肖肖那邊也停止了對我的攻擊。多寶終於鬆了一口氣,放開了我。栗長原的臉色很難看,我們站在湖邊誰也不願意先開口。

我和肖肖都憤恨地看著對方,最後是多寶拉著我離開。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卻不住地回頭,看到栗長原低著頭跟肖肖說些什麼,接著就跟她一起離開了,甚至,他都沒有再回頭看我一眼。

我恨得要死,多寶雙手展開,攔住我,生怕我還要回去,再生事端,我看著多寶,說:“別攔了。我沒那麼傻,不會再去了。”

走著走著,我突然哭了起來,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傷心,總之感覺像是要自己心中所有的憤懣,所有的不痛快哭得一幹二淨。多寶嚇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最後硬擠出一句:“哎……薑未,你看,你還是很聰明的,剛剛把我們教你防身術都使出來嘛,我再也不用擔心你的安全了。”

我哭得更大聲了。

第二天,栗長原準時坐上了開往省城的汽車,我將有兩個月見不到他。我賭著氣不去車站送他。另一方麵,心裏也是堵得慌,生怕他對我失望透頂,不願意理我。到時候,他跟多寶告別,跟肖肖告別,哼,肖肖一定會去送他的吧,我害怕他裝作沒有看見我,或者對我歎一口氣,又對我說,我真是小孩子氣。

我討厭這種無法辯解的感覺。

我更討厭栗長原把我當成與他“不一樣的人”。肖肖說隻有一起分享煩惱的人才配在一起。栗長原,你為什麼不願意讓我看一看你心中的黑洞?

這真是一個相當漫長的假期。

春節栗長原是在外地過的年,除夕的時候,他給外婆打電話拜年,我溜回自己屋裏,偷偷摸摸地拿起分機偷聽,他除了跟外婆拜年之外還聊起梁院長的事情。

栗長原不在的那段日子裏,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地下賭坊被人舉報,當時在場的一群人都被抓了起來,其中就有梁院長。非常不幸的是,黃老板那段時間出門進貨,逃過了一劫。

拜陸小芽所賜,那天她史無前例地找了李言,說要好好談一談。具體他們談了什麼我不知道,但起碼,李言也逃過了一劫。

但是,大人們很有意思的一點,就是不畏懼法律。風頭很快過去,李言告訴我,地下賭坊又開張了,不過換了個門麵和名目,不過李言說,他不會再去了,陸小芽答應給他一點時間,她會等他。

梁院長一直被關押在派出所裏,估計大年夜這會兒也是在牢裏過的。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聽到他的消息。而令人討厭的黃老板,不知道發了什麼橫財,最近買了一輛新車,成日在狹窄的街巷裏鳴笛,像是一種囂張的炫耀。

有一次在商場門口看到他,他還搖下車窗問要不要捎我一程。

我依舊討厭他的笑容,一口黃牙,猥瑣極了。我搖著頭飛快跑開了。

栗長原和外婆唏噓幾聲,梁院長平時就對聖山不聞不問,有他在還不如沒他呢。他被抓這件事對聖山倒是沒什麼影響,隻是他欠下的一大筆賭債,卻不知道要如何償還。我們在那個時候都不知道梁院長早已把土地證作為賭資輸了出去。

我仔細偷聽著外婆和栗長原的對話,不肯放過一個標點符號,生怕錯過栗長原對我的問候。我聽到栗長原說,婆婆,未……

這時,一陣該死的煙花飛天,我完全聽不清電話那頭說了什麼,等四周終於安靜下來,聽筒裏傳來外婆清冷的聲音:“不用偷聽了,他早掛電話了。”

我慌忙回道:“我哪有偷聽啊。”這話一說完,我就恨不得咬舌自盡,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我飛快掛了電話,躲進被窩裏,真是太無地自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