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冰山一角(1 / 3)

栗長原躺在病床上,胳膊剛縫過針,現在正在打點滴。還好之前救助及時,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隻是還要在醫院多觀察幾天。我見他臉色蒼白,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他為了我下水撈人民幣,最後發高燒躺進醫院。我還是跟那時候一樣,任性又自私,沒有一絲絲的長進,也不知道栗長原還會不會像從前那樣原諒我。

陸小芽和李言隨後趕過來,他們聽說沒什麼大事之後,也長出了一口氣。我麵帶羞愧地問,多寶呢?

陸小芽和李言對視一眼,麵有難色地告訴我,在長原哥進醫院之後,夏城也被多寶揍進了醫院。夏城雖人高馬大,但抵不住多寶的怒氣,根本就不是多寶的對手。

當時,現場有人報了警,夏城被救護車送走的同時,多寶也被警察扭送進了派出所。

我既震驚又懊惱,我把多寶也害了!我雙手捂麵,心理防線再一次崩潰,忍不住哭了起來。

陸小芽見我這副模樣,也不好再責怪我什麼,她說,薑未,事已至此,自責也沒什麼用,我們還是得想想辦法,看看怎麼補救吧。

李言說:“晶晶妹妹,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就說,不要客氣。”

我借了李言的手機,撥通了家裏的電話,此時此刻,我能想到的隻有外婆了。外婆冷靜地聽我說完事情的經過,她既沒有問我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舉動,也沒有責怪我,隻是讓我確定夏城目前的傷勢如何,另外栗長原的醫藥費她來出,其餘的問題她會盡人事,但結果如何,也隻能聽天命了。

李言幫我打電話找關係詢問夏城的傷勢,告訴我夏城受了一些皮外傷,並無大礙。我鬆了一口氣,心裏想著還好,事情總算發展得不是很難看,還是有轉圜的餘地。

我向來喜歡一個詞語,“否極泰來”。曆經過苦難之後的人生,剩下的一定會是順遂,隻是我沒有想到,命運推波助瀾,將我們推向了更深的深淵。

因為還未成年,多寶被關了一個晚上以後就由學校保釋出來了。他剛一出來,就被校長和他們班主任領著馬不停蹄地去給夏城道歉。校長和班主任都心地不錯,替多寶說話,懇求夏城的家人原諒多寶。

可夏城的爸爸的態度非常強硬,他無視夏城弄傷長原哥的手的事實,執意要讓學校開除多寶,否則難以平他的心頭之恨。他甚至威脅校長,如果校長不照做的話,他有的是社會勢力,攪得學校不得安寧。

我那時候並不知道當時外婆也跟著去了醫院,帶著水果籃和賠償金,隻是他們是如何對待外婆的,我不得而知。

多寶一出夏城的病房就跑到長原哥所在的這家醫院,我麵對他時感到萬分自責,而他自己倒是照舊大大咧咧的,他看起來滿不在乎,看起來沒把將會被學校開除的事兒放在心上。他跟我說,這學嘛,不上拉倒。那個韓寒不也高中肄業嘛,不也混得不錯。爺當不了作家,說不定可以做個廚師哦。

長原哥笑著安慰我們他會解決一切,讓我不要擔心,回學校專心上課。他們倆的語氣都輕鬆地像是在跟我討論中飯吃什麼一樣。

這更讓我感到愧疚,心中恨不得時光倒流,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從來沒有認識過夏城,也從未犯蠢。多寶和長原哥就不會陷入到現在的窘境中。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教室的,也不知道自己被多少目光注視著。我機械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周詩餘卻沒有像預想的那樣給我讓座。她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我實在沒有精力去思考緣由,我太累了。

我說:“周詩餘,麻煩你讓一讓,我很累。”

周詩餘這才不情不願地起身。我一下趴倒在桌上,就像一台高速運轉了一整晚的機器,突然停止了運作。我的心裏亂糟糟的,腦袋昏昏沉沉,沒有一絲力氣。

過了一會兒,周詩餘幽幽地飄來一句:“薑未,栗長原怎麼樣了啊?”

我勉強睜開眼睛,看見周詩餘正襟危坐,眼睛盯著手中的課本,手中不停地轉著一支筆。

“我不想提這個。”我再次把頭埋下。

“整個學校都在傳,你帶了高二的夏城,把栗長原的手給劃傷了。”

“夏城是什麼人?我聽高二的學生說,他是年級裏有名的小痞子,他爸跟黑社會有點關係。”

“我還聽我一個同學說,夏城初中時跟學校裏一個練短跑的學生打架,沒打過人家。結果夏城讓他爸喊來一百多人,人人手裏拿著鐵棍,在校門口堵那人。”

“你知道那人最後怎麼樣了嗎?”周詩餘突然湊近我,“他的兩條腿都被打殘了。”

“周詩餘,你不要再說了。”

“為什麼?其實沒什麼的,畢竟栗長原沒有出大事兒,他胳膊腿不是好好的嗎?你不用太愧疚的……”

我猛地抬頭,周詩餘的表情仍舊溫和,嘴角微微上揚,一個體麵的微笑,聲音輕輕的,一副充滿了“關懷”的樣子,但她的眼神裏,卻仿佛乘著怨毒的光,說著“薑未,都怪你。都怪你!”

“你給我閉嘴”我全身發抖,用力地拍響桌子,站了起來。

全班的同學以及站在講台上的老師都被我嚇了一跳。老師憤怒地指著我:“薑未,不想上課就出去!”

剛走下教學樓,我就再也支撐不住了。依然夾雜著濕冷的風吹拂過來,南方的小雨愈下漸濃,我任由自己的眼淚和雨水交融在一起,放縱自己大聲痛哭。

我的瘡疤被狠狠撕開,露出捉襟見肘的窘迫,我就像在水中掙紮的溺水之人,拚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企圖拯救我無可救藥的尊嚴。我並不是有意傷害別人,也不曾考慮過事情會到今天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