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歸(1 / 3)

下車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想來頒獎已經結束,我在車上接了我媽的電話,謊稱自己正在回酒店的公交車上。她有些急,在那邊說,不是給你錢了嗎?幹嘛還坐公交車?多不安全啊大半夜的!遇上壞人怎麼辦?

我媽似乎提早進入了更年期,從前那個很酷的將我放養到簡直放肆地步的媽媽不見了,取而代之,是天底下所有母親嘮叨的模樣。

我掛掉電話,隨著人流下車。

雪鎮的車站變了,不過一年半而已,我竟覺得時間像是把我帶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大力呼吸了一口空氣,彎了彎嘴角,覺得自己像個錦衣夜行的俠客。

多寶一直沒有接我的電話,而我也不知道栗長原和他現在住在哪裏。

聖山的孤兒院資格被取締之後,就變成了一個空樓。

我打算還是先回家,盡管這違背初衷,我生怕我一回外婆家,就出不來了。

不過我想,我媽不好溝通,但隔代親啊,婆婆雖然看起來生猛冷酷,但她也疼長原哥,也能體諒我。

可是家裏的燈熄著,我敲了半天門,沒人應。

外婆不在?我撥著號碼,聽到門縫裏傳來電話鈴聲,可始終無人應答。

這麼晚了,外婆去哪了?

我在外頭裹著棉衣,一陣冷風襲來,凍得我渾身發抖。沒地兒去倒不至於,我帶了身份證和錢,可以去開個房間,可是,我的時間本來就不多,誰都沒見著,豈不是太倒黴了?

我蹲在門口,使勁地撥多寶的電話。

“薑未?”

一個聲音從我頭頂飄過,借著路燈,一個被拉得很長的影子出現在我麵前。

我微微抬起頭,半晌不敢認人。

是的,這是孟長城,但又好像完全不是孟長城。

他不但個子長高了,變瘦了,人也變得幹淨和斯文,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細看之下,五官未變,但好像又完全不一樣了。

我緩緩站了起來,與他異口同聲。

“你怎麼在這?”

“你怎麼在這?”

他先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解釋道:“我回來念書了。這不高三嘛。學籍轉不過去,在那邊是借讀生,挺麻煩的。我媽就帶我回了。聽說你轉學了……怎麼?”

孟長城真的變化好大,就連說話,都不再是以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反而挺禮貌的。

“我回來看外婆。”我言簡意賅。

“哦。婆婆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我剛好聽到我媽問她,她說有點事,可能今天不回來。屋外冷,你先進我家吧?”

“算了吧,你家我就去過一次,還是被當做小偷打出來呢。”我想都沒想半開玩笑地吐槽道。

孟長城沉默了。

我頓時也有些尷尬,畢竟都是那麼久之前的事了,現在這麼提,是我小氣量了吧。我想了想,有些猶豫地問道:

“是這樣的,我想找……栗長原,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

我其實並不太抱希望,畢竟有小仙的事兒,栗長原和孟長城怎麼可能相互釋懷?但我能問誰呢?

孟長城沒有驚訝,而是彎起眉頭來,衝我禮貌地笑了一下。

“那行,我知道的。我帶你去吧。”

那條熟悉的青石板路,我曾走過無數次,但我真的沒想到,會有跟孟長城並肩走路的一天。

黃老板的店鋪已經封了,聽說他的遺孀帶著孩子回了娘家,我和孟長城還在那打過架。不管怎樣經過那裏,我的心裏還是會咯噔一下,加快步子。

孟長城也快步跟上。

我們沉默著,還是我先找了話,不知該說什麼,就隻能問。

“你喜歡H市嗎?”

“嗯。挺好的。”他淡淡地說。

我在想著要不要提一下老季,但還是算了吧。雖然老季問我要不要為難孟長城的時候我說了否,但老季向來都是一個很“叛逆”的家夥,肯定沒少為難孟長城的。

啊,對了。老季!我心呼不好,我根本把跟老季的約定忘得一幹二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我以為是多寶,沒想到,是老季。

“薑未,你人呢?怎麼還不來?要不要去接你?”

我支支吾吾:“哦,那個……我今天不來了。”

“啊?為什麼啊?不是說好的嗎?你救命恩人等著你呢!”

“跟他說下抱歉吧。”我輕咳了一聲,“我有點不舒服,就先回酒店了。”

那頭有人奪了電話,是一個成熟的男孩聲音。

“喂?哪個酒店。”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傲慢,怕就是我的那個救命恩人吧。

“哈?”我愣了一下。

“要不要我們過來,帶你去醫院。”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有點困……”

“嗬嗬。”那邊的人輕笑了一聲,“那拜拜。”

電話瞬間被掛斷,我吐出一口氣,回頭看向孟長城,他臉上有似有若無的笑容。

想來是我撒謊被他看在眼裏吧,我倒有些負氣:“幹嘛笑?”

“沒有……”孟長城又撓撓頭,“那個。到了。”

這是一個會所的門口,是新建的,散發著陌生又詭異的煙霧,像是一座被憑空搬過來擱在這裏的小古堡。門口有醉酒的男女擁抱。有人抽著煙,四處煙霧繚繞。

在K市生活的我,知道這是一座不夜的娛樂城堡,成年人生活的避難所。

這……難道就是多寶口中的“多功能店鋪”嗎?

栗長原在這裏頭,能幹什麼呢?

我愣在那,直到孟長城支支吾吾地問我:“要我陪你進去嗎?”

他臉上微微遲疑,我立馬說:“不用不用。”

這地方不適合我們這種未成年人,栗長原肯定也不願意看到孟長城,哪怕是已經變得不再是曾經的孟長城的他。

我心知肚明,有些傷痛哪怕塗上了花紋錦繡,還是會疼的。

孟長城想了想說:“也行,畢竟是栗長原,那我也沒什麼必要擔心你。聽說他現在管著這一片,這裏是一個外地大老板弄的。既然你自己敢進去,我就不進去了。我在外頭等你吧。”

“不用了,那要麼你回去吧。”我擺擺手說,然後,有些尷尬而生硬地說了句,“謝謝你帶我來。”

他的臉上有半刻的怔忪,然後緩慢地鬆弛。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我竟想不起他曾經的樣子。

我扭了頭,往前走,街邊的男女微微抬頭看我,走向那座陌生的娛樂城,也走向久違的栗長原。

“薑未!”

我聽到孟長城又叫了一聲,我回過頭,看到他微微閃動的目光,欲言又止的嘴唇微微顫抖,我疑惑地問,怎麼了?

“那個,你勸勸栗長原吧。讓他別再做這些了。”

我沒說話,但心裏漏了半拍。

栗長原,到底在做什麼?會讓曾經的孟長城,都說出意味深長的“這些”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