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證明了他們情報的真確不假。有一個早上,與董修甲相遇,我在罵漢奸,他也附和著。但第二天,他便不來上課了。再過了幾天,在報上知道他已做了偽官。
張素民也總是每天見麵,每天附和著我的意見,但不久,也便銷聲匿跡,之後,也便公開的做了什麼“官”了。
還有一個張某和陳柱,因受偽方的津貼,這事,我也不相信。但到了陳柱(這個滿嘴的“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東西)“走馬上任”,張某被友人且勸且迫的到了香港發表“自首文”時,我也才覺得自己是被騙受欺了。
可怕的“天真”與對於知識分子的過分看重啊!學生裏麵也出現“奸黨”。好在他們都是“走馬上任”去的,不屑在學校裏活動;也不敢公開的宣傳什麼,或有什麼危害。他們總不免有些“內愧”。學校裏麵依然是慷慨激昂的我行我素。雖然是兩遷三遷的,校址天天的縮小,但精神卻很好,很親切,很溫暖,很愉快。
青年們還在舉行“座談會”什麼的,也出版了些文藝刊物;還做著民眾文藝的運動,辦著平民夜校。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隻不過多帶著些警覺性。可愛與驕傲,信仰與決心,交織成了這一時期的青年們活動的趨向。
我還每夜都住在外麵。有時候也到古書店裏去跑跑。偶然的也挾了一包書回來。借榻的小室裏,書又漸漸的多起來。生活和平常差不了多少,隻是十分小心的警覺著戒備著。
有一天到了中國書店,那亂糟糟的情形依樣如舊。但夥計們告訴我:日本人來過了,要搜查《救亡日報》的人;但一無所得。《救亡日報)的若幹合訂本放在陰暗的後房裏,所以他們沒有覺察到。搜查時,汪馥泉恰好在那裏。日本人問他是誰。他穿著一件藍布長衫,頭發長長的,長久不剪了,答道:“是夥計。”也真像一個古書店的夥計,才得幸免。以後,那一批“合訂本”便由汪馥泉運到香港去。敵人的密探也不曾再到中國書店過,虧得那一天我沒有在那裏。
還有一天,我坐在中國書店,一個日本人和夥計們在閑談,說要見見我和潘博山先生。這人是“清水”,管文化工作的。一個夥計偷偷的問我道:“要見他麼?”我連忙搖搖頭。一麵站起來,在書架上亂翻著,裝著一個購書的人。這人走了後,我向夥計們說道:“以後要有人問起我或問我地址的,一概回答不知道,或長久沒有來了一類的話。”為了慎重,又到漢口路各肆囑咐過。我很感謝他們,在這悠久的八年裏,他們沒有替我泄露過一句話,雖然不時的有人去問他們。
隔了一個多月,好像沒有什麼意外的事會發生,我才再住到家裏去。夜一刻刻的黑下去。有人在黑夜裏堅定的守著崗位,做著地下的工作;多數的人則守著信仰在等待天亮。極少數的人在做著喪心病狂的為虎作依的事。
這戰爭打醒了久久埋伏在地的“民族意識”;也使民族敗類畢現其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