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文學(2 / 3)

這個故事,久已成了我們的民間傳說之一。最初將莊子的兩段話演為故事的在什麼時代,我們已不能知道,然在宋金院本中,已有《莊周夢》的名目(見《輟耕錄》)。其後元明人的雜劇中,更有幾種關於這個故事的:《鼓盆歌莊子歎骷髏》一本(李壽卿作)、《老莊周一枕蝴蝶夢》一本(史九敬先作)、《莊周半世蝴蝶夢》一本(明無名氏作)。

這些劇本現在都已散佚,所可見到的隻有《今古奇觀》第二十回《莊子休鼓盆成大道》一篇東西。然諸院本雜劇所敘的故事,似可信其與《今古奇觀》中所敘者無大區別。可知此故事的起源,必在南宋的時候,或更在其前。

韓憑妻的故事較莊周妻的故事更為嚴肅而悲慘。宋大夫韓憑,娶了一個妻子,生得十分美貌。宋康王強將憑妻奪來。憑悲憤自殺。憑妻悄悄地把她的衣服弄腐爛了。康王同她登高台遠眺。她投身於台下而死。侍臣們急握其衣,卻著手化為蝴蝶。(見《搜神記》)

由這個故事更演變出一個略相類的故事。《羅浮舊誌》說:“羅浮山有蝴蝶洞在雲峰岩下,古木叢生,四時出彩蝶,世傳葛仙遺衣所化。”

我少時住在永嘉,每見彩色斑斕的大鳳蝶,雙雙的飛過牆頭時,同伴的兒童們都指著他們而唱道:“飛,飛!梁山伯、祝英台!”《山堂肆考》說:“俗傳大蝶出必成雙,乃梁山伯、祝英台之魂,又韓憑夫婦之魂,皆不可曉。”梁祝的故事,與韓憑夫妻事是絕不相類的,是關於蝴蝶的最淒慘而又帶有詩趣的一個戀愛的故事。這個故事的來源不可考,至現在則已成了最流傳的民間傳說。也許有人以為它是由韓憑夫妻的故事蛻化而出,然據我猜想,這個故事似與韓憑夫妻的故事沒有什麼關係。大約是也許有的地方流傳著韓憑夫妻的故事,便以那飛的雙鳳蝶為韓憑夫妻。有的地方流傳著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便以那雙飛的鳳蝶為梁山伯祝英台。

梁山伯是梁員外的獨生子,他父親早死了。十八歲時,別了母親到杭州去讀書。在路上遇見祝英台;祝英台是一個女子,假裝為男子,也要到杭州去讀書。二人結拜為兄弟,同到杭州一家書塾裏攻學。同居了三年,山伯始終沒有看出祝英台是女子。後來,英台告辭先生回家去了;臨別時,悄悄的對師母說,她原是一個女子,並將她戀著山伯的情懷訴述出。山伯送英台走了一程;她屢以言挑探山伯,欲表明自己是女子,而山伯俱不悟。於是,她說道:她家中有一個妹妹,麵貌與她一樣,性情也與她一樣,尚未定婚,叫他去求親。二人就此相別。英台到了家中,時時戀念著山伯,怪他為什麼好久不來求婚。後來,有一個馬翰林來替他的兒子文才向英台父母求婚,他們竟答應了他。英台得知這個消息,心中鬱鬱不樂。這時,山伯在杭州也時時戀念著英台——是朋友的戀念。一天,師母見他憂鬱不想讀書的神情,知他是在想念著英台,便告訴他英台臨別時所說的話,並述及英台之戀愛他。山伯大喜欲狂,立刻束裝辭師,到英台住的地方來。不幸他來得太晚了,太晚了!英台已許與馬家了!二人相見述及此事,俱十分的悲鬱,山伯一回家便生了病,病中還一心戀念著英台。他母親不得已,隻得差人請英台來安慰他。英台來了,他的病覺得略好些。後來,英台回家了,他的病竟日益沉重而至於死。英台聞知他的死耗,心中悲抑如不欲生。然她的喜期也到了。她要求須先將喜轎抬至山伯墓上,然後至馬家,他們隻得允許了她這個要求。她到了墳上,哭得十分傷心,欲把頭撞死在墳石上,虧得丫環把她扯住了。然山伯的魂靈終於被她感動了,墳蓋突然的裂開了。英台一見,急忙鑽人墳中。他們來扯時,墳石又已合縫,隻見她的裙兒飄在外麵而不見人。後來他們去掘墳。墳掘開了,不唯山伯的屍體不見,便連英台的屍體也沒有了,隻見兩個大鳳蝶由墳的破處飛到外麵,飛上天去。他們知道二人是化蝶飛去了。

這個故事感動了不少民間的少年男女。看它的結束甚似《華山畿》的故事。《古今樂錄》說:“華山畿者,宋少帝時《懊惱》一曲,亦變曲也。少帝時南徐一士子,從華山畿往雲陽,見客舍有女子,年十八九。悅之無因,遂感心疾。母問其故,俱以啟母,母為至華山尋訪,見女,俱說,女聞感之,因脫蔽膝;令母密置其席下,臥之當己。少日果差。忽舉席見蔽膝而抱持,遂吞食而死。氣欲絕,謂母曰:‘葬時,車載從華山度。’母從其意。比至女門,牛不肯前,打拍不動。女曰:‘且待須臾。’裝點沐浴既而出,歌曰:‘華山畿,君既為依死,獨活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棺應聲開。女遂入棺。家人扣打,無如之何,乃合葬,呼曰神女塚。”也許便是從《華山畿》的故事裏演變而成為這個故事的。

梁山伯祝英台以及韓憑夫妻,在人間不能成就他們的終久的戀愛,到了死後,卻化為蝶而雙雙的栩栩的飛在天空,終日的相伴著。同時又有一個故事,卻是蝶化為女子而來與人相戀的。《六朝錄》言:劉子卿住在廬山,有五彩雙蝶,來遊花上,其大如燕。夜間,有兩個女子來見他,說:“感君愛花間之物,故來相諧,君子其有意乎?”子卿笑曰:“願伸繾綣。”於是這兩個女子便每日到子卿住處來一次,至於數年之久。

蝶之化為女子,其故事僅見於上麵的一則,然蝶卻被我東方人視為較近於女性的東西。所以女子的名字用“蝶”字的不少,在日本尤其多(不過男子也有以蝶為名)。現在的舞女尚多用蝶花、蝶吉、蝶之助等名。私人的名字,如“穀超”(Kocho)或“超”(Cho),其意義即為蝴蝶。陸奧的地方,尚存稱家中最幼之女為“太郭娜”(Tekona)之古俗,“太郭娜”即陸奧土語之蝴蝶。在古時,“太郭娜”這個字又為一個美麗的婦人的別名。